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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进梁家,我其实也是过了一阵松快日子的,不用每天夜里点灯熬油的做缝补活计,也不用日日泡在凉水里浆洗我那时还觉得,爹娘与我找了个好去处。

待大妇将我养白胖一些,让梁员外领去生孩子我才晓得这好日子不是这般好过的。芝娘子说到这儿,声音渐渐颤抖,那梁员外,只是看着和善罢了,私底下折磨人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还都是不能与外人言道的隐秘痛处

我那时不懂事,以为大妇能为我做主,想方设法跑去告状,可人家本来花银子聘我就是当工具使的,哪在意我痛不痛,只一口一个蹄子的骂,骂我连个爷们都服侍不好,连个孩子都揣不上。

未经人事的大丫只听了这模模糊糊的描述便面色刷白,亲历过这般噩梦的芝娘子更是不堪。

我苦熬了两年多终于怀上了孩子,大妇才松口让我养胎,将我从梁员外房中接出。后来我生了个儿子,本以为苦日子差不多也熬到头,却没成想,大妇怕一个孩子不保险,让我将养好,又送我去了梁员外房里。

芝娘子实在忍不住,落下泪来:我从十六七,熬到二十六七,生的三个孩子夭折了一个,立着了两个。梁员外嫌我年纪大了,身子也坏了,大妇又不愿我在府中碍着她与孩子亲近,问我愿不愿回家,我自是愿意的

只是,逃出梁家那囚笼时,我是万万没想到拿了我当年卖身的那二十两聘银,那之后又时常打发小弟来找我要钱的娘家,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进得家门不过歇了半日,吃了顿娘家饭,我那大弟弟,便拿几个碎银子打发了我,让我自去找容身处,莫要留在家里碍着了侄子侄女嫁娶。

芝娘子抽了下鼻子,惨然一笑:我在梁家苦熬时,大妇给我八百钱的月例钱,生出孩子时又各有二两银子的赏,我是一分一文都没花,皆都由小弟带回了家中,到头来,却也只换得几分银子的棺材钱。

我独个儿拎着个包袱走出城,想着找个清净处了此残生若不是有小红山长请去接孤女的军士见着我,问我是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女,顺路将我领来我已是死了。

大丫听得泪流满面,跳下床来扑到芝娘子身上,大哭道:芝娘子,你莫说了,我不好奇了,你莫说了。

她哭得厉害,把芝娘子闹得是又心酸又好笑,反倒过来安慰她:你才是莫要哭了,我这些事值当个什么,世间女子哪个不苦,也不独我一个。

用力把回忆起旧事时心头那股难受劲儿压下去,芝娘子一面轻抚着大丫的背,一面轻声细语地道:小红山长说咱们的女学要扩招,要多多的收女学子,我就想到我自己。若我十六岁上时,已能学到如今这身本事,我也许就不用去梁家若我也能如慧娘子那样教出多多的学生来,让她们个个都不用像我那样走一遭,我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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