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绣知道她之所以说得这般仓促,多少是被这场过于长的战争惹的。
可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北王,一生见过无数场面。即便听见皇帝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也依然十分淡然。
“陛下还小,许多道理尚不明了。”
她转身欲走,连面上那层浅淡的笑似乎都懒得维持,瞧见她这般模样,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萧觅云,忽觉心中不平。
小皇帝快步上前,抬手用力拉住苏明绣转身时的甲胄下摆,被触手的滑腻弄得一僵,却更加用力:“不喜欢便不喜欢。”
“还小又是何意?”
苏明绣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侧身,黑如瀑的长发从肩头披露,脑袋转动的时候,露出下颌线深处的一点硝灰痕迹。
注视着萧觅云那干净的、一个茧子都不长的细嫩手背,看了会儿,她蓦地出声,“陛下原本恨我入骨,缘何对臣生出情愫?臣自拥立陛下坐上皇位,便从未变过,变的人唯有陛下。”
“让臣猜一猜——”
“之所以心思生歪,是从知晓臣有心上人开始,陛下心知自己同那人模样相似,却无法得到臣同等的对待,天子早已习惯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知晓自己不如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便起了少年人的好胜心。”
“陛下是真喜欢臣么?”
她没管萧觅云的动作,反而抬手轻轻一勾,动作是轻佻的,目光却是锐利的,直接扎进小皇帝的眼底,“还是因为不甘心,所以以为是喜欢?”
“呃……”萧觅云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喉咙苍白的上下滑动。
盯着她的模样看了会儿,苏明绣松开了手,发出很轻的一声笑,不顾她拉扯的那点力道,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先前拉着她甲胄的时候,小皇帝就用了很大的力气,而今一朝被她牵扯,感觉自己的指尖、指甲都有些生疼。
低头看的时候,萧觅云瞧见自己指尖沾染的红色。
她就在这碎片遍地的勤政殿里,盯着那抹血色,看了很久很久-
“太傅可喜欢过人?”
“并无。”
勤政殿被宫人收拾妥当之后,小皇帝重新回到了龙椅后头,本能提笔在金色布帛上继续写先前的东西,“罪己诏”三字一出,她停了会儿,又继续往下写。
恰逢程青来给她汇总内阁对北方遇洪的对策,便被小皇帝捉了个壮丁,要问他的情史。
伫立在桌前的程青沉默片刻,给了这样的回答。
小皇帝抽空抬眼看了看,嗤笑出声,“太傅,欺君可是罪。”她虽看不清自己,对旁人的情绪波动却是一清二楚的。
程青拱手想要请罪,又听小皇帝随口道,“罢了,太傅讲讲内阁都商议了什么。”
最近程青被她放到了内阁,虽然官位并未往上提品级,实际上程青却隐隐有成为内阁首辅的趋势。
等到同这位程博士议完对策,萧觅云又传了几个大臣过来,不日,天子的罪己诏便贴于朱雀长街门前,传遍都城。
同时,北方二城的洪灾在镇北王军队先一步的援助下,被祸及的百姓得到救助,如今又在灾难肆虐的旧地重建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