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她本来就打算在结婚前烧掉,现在亲都订了,是到了把这些书毁尸灭迹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穆冰莹心里难免沉重。
坐在床上,一直等到院子里没动静了,堂屋的灯熄灭了,她才站了起来。
出去端了一盆热水进屋,没有马上擦洗,她把门栓紧,走到床边把席子拖到地上,掀开床板钻进去,把稻草堆里的箱子拖出来。
刚才她妈已经说了,打了棉花就会找人到她这屋缝被子。
到时候起码三五个人,万一席子被拿下来后,有人闲得去掀开床板,看到里面的箱子,就完了。
所以穆冰莹打算天不亮就把这些书拿到后山烧掉。
但在烧掉之前,她想把这些书再从头到尾看一遍。
这些书是她的青春,是她的思想,是她的梦和远方。
再最后重温一次,从今以后,再也不去想。
……
一夜未眠,知道嫂子早上要去娘家,当天色还是一片灰暗时,穆冰莹悄声进入厨房,拿了火柴,又抓了几把稻草塞进篮子里,而后回屋提起箱子,打开耳房后门,往后山奔去。
全村静寂,鸡笼子里的鸡都还在沉睡,没有任何躁动的迹象,薄雾蒙蒙的后山更是万籁俱寂。
穆冰莹沿着羊肠小道上山,穿过草丛时,鞋子与裤角很快被花草上的露水沾湿,她没有直接往平时躲藏的岩壁里去,而是先拐到北后山坟场,随便找了一个坟堆,点燃稻草。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是感觉那个岩壁中间就算烧东西也不会有烟传出来,就算有那么一丝丝味道随风飘下去了,村里人现在都还在睡觉,不会有人跑到后山来。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所以以防万一,先跑到坟场这边烧了一把稻草。
这样就算有人起床了,看到山上有烟雾,有烧东西的味道也不会跑上来,因为这是村里人的默契。
前些年破除封建,不允许大操大喜丧之事,喜事可以一切从简,甚至不办。
但是穆溪村重视宗族,重视祠堂祖宗,老一辈从小到大都是接受着这样的思想长大,无法真正做到不祭祖,不烧纸。
尤其当没做这事的时候,晚上做梦梦到祖宗,白天生活遇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就会不自觉往是不是没给祖宗送钱而导致,而后整日整夜寝食难安。
谁都会遇到这样的状况,所以村里人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谁想烧就到后山偷偷烧一下,看到的人都装看不见,不去管不去问,毕竟都是同族人,北后山坟场里葬的都是同族祖宗。
穆冰莹看着稻草烧完,踩灭了火星,以防被风卷走,在山里引起火灾,然后拿起箱子,往南边岩壁走去。
来到了老地方,穆冰莹想起曾经躲在这里看书的点点滴滴,不想让心思变得很沉重。
将稻草铺在地上,打开箱子,将书籍一本一本拿出来。
“呲啦”一声,火柴燃烧起来,穆冰莹拿起一把稻草点燃后,放到草堆中间,火势越烧越旺。
她先拿起了飞鸟集,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调解好了心情,没想到一拿起来这本书,眼泪便瞬间涌上来,涨得眼眶发酸,一片模糊,心情沉重到谷底。
穆冰莹狠了狠心,直接将书撕烂,将残破的纸张丢进火堆里,火舌瞬间吞噬书页,眨眼间书页便被烧得焦黑枯黄,一如记忆里的样子,燃烧的灰烬也如之前一般飘到她的脚边。
那一次,穆冰莹只是刚体会到什么是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一次,对于这句话感受更深刻。
因为这些年,她逐渐懂得了这句话的前半句,什么是生如夏花之绚烂。
她曾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思想因这本书,疯狂自由生长。
现在,又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让那些思想随着这本书一起死于烈焰。
飞鸟集的消逝,带走了她对恢复高考的希望,带走了她对文学的憧憬,带走了她藏在心底的抱负,带走了这么多年的等待。
无声无息。
穆冰莹抬起手背,抹掉眼角的眼泪,拿起下一本书,继续撕碎。
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这些书说,但是时间不允许,天已经露出鱼肚白了,耽误下去只会把人吸引过来。
万一被人发现了,不但她自己万劫不复,还会连累全家人。
“你在烧什么?”
“啪嗒!”
书本落在地上。
穆冰莹浑身血液顿时凝固住,心脏骤停,头皮发麻,耳朵发出阵阵嗡鸣。
短短两三秒,她感觉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圈。
用着最后的理智去控制听力,去听周围的动静,万籁仍然俱寂。
她抱着一丝希望缓慢转头,希望刚才是自己幻听了。
当转过头来,看到面带笑意,单手撑在岩壁上的男人,穆冰莹感觉心脏被人砸了一锤子,接着又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难以呼吸。
熟悉的闷痛与昏厥感传来,她用力咬了下舌头,让成倍的疼痛支撑自己,不要昏厥过去。
醒着还能抢救,晕过去再醒过来,将会直接进入地狱。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