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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丁零当啷地笑了起来。她笑时又拍手又跺脚的,仿佛撞上了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听见炊事班那边传来阵阵说笑声,程北军扔下铁镐,也走了过来。指导员高兴地向他汇报,饮用水都被小曲滤干净了,这下大伙儿不用喝泥水了。程北军面无表情,只冷冷淡淡抛出一句,“想想长征两万五,爬雪山、过草地,哪有这么讲究。”他心底还嫌曲颂宁迂,但到底不再是先前一副百忍成钢的无奈面孔,多少对他刮目了。
全连战士一直在揽沟旁奋战到深夜才回帐篷休息。高原上过夜得有人守夜。极恶劣的施工条件这对所有参建战士的体能都是一个巨大考验,因为白天劳动强度太大,每两小时就得有人把睡着的战士挨个拨弄醒,不然睡得太熟,极易缺氧猝死。
曲颂宁没参与劳动,于是主动申请轮岗守夜。他先被老赵喊醒,然后起身出了帐篷,用滤完的清水洗了把脸,醒醒神。洗完就发现盆里的水浑了,曲颂宁心道,这一盆水半盆沙的,难怪这儿的战士都开玩笑,说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挖炭的,仔细一看是修光缆干线的。
大山的子夜太深,太浑,将世间一切变作静态。夜色中的唐古拉被一片青雾锁住,不似白天看来萧索肃杀,倒有一派别样的静穆祥和。曲颂宁坐在帐外,边听随身听,边打着手电给顾蛮生写信。这回进藏别的没带,电池管够。莽莽大山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唯一的消遣就是写写东西,听听歌。
身后忽然有人拍他一下,曲颂宁循声回头,冷不防看见一张鬼脸。
舒青麦散开头发,拿手电从下往上照自己的脸,故意作出一副怪相,她的脸孔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活像个青面獠牙的女鬼。
但曲颂宁没被吓住,短暂愣神之后神情又恢复如初。舒青麦自己也憋不住,怪相扮不了三秒钟,就嘻嘻哈哈、东倒西歪地笑起来。
曲颂宁也笑:“你这样唬不住人的,女鬼怨气都重,不会这么爱笑。”
“你在听什么呀?”将打开的手电扔在一边,舒青麦一脸好奇地凑过来,“上回我进你的帐篷,你就听东西听得这么专注,来人了都没发现。”
曲颂宁从大衣的衣兜里摸出了随身听,递了过去。舒青麦没见过这样的新奇玩意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拨弄,嘴里嘟囔说:“这东西长得像收音机,就是小一点。”
“这叫随身听,确实跟收音机差不多,但又比收音机轻巧灵便,可以随身携带,随时听歌。日本管它叫Walkman,这是我们自己生产的。”曲颂宁取下耳机,俯身靠近舒青麦,又将两只耳机一左一右地塞进她的耳朵眼里。
李娜的歌声传了出来,带来了远古的呼唤,神圣遥远,恒久不衰。
94年热播电视剧《天路》的片头曲,但舒青麦没听过。这样荡气回肠的歌声令她又惊,又喜,又莫名感动。曲调朗朗上口,她随着李娜一起轻轻哼唱,然后抬起头,凝视着与自己在同一片月光下的曲颂宁。她听得动情,万种柔肠在心坎儿里滋长,睫毛因激动的心情不停地扑棱抖动,像蝴蝶的磷翅,亮闪闪的。
这姑娘的动人之处全在她的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反倒招人钩索。你看了定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不是现世,也是前生。曲颂宁被这样一双眼睛盯得不好意思,怔了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他赶紧把随身听往舒青麦手里一塞,起身去战士们扎在沟道边的帐篷里巡查。
“等等我呀!”舒青麦清脆喊着,追着他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