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关切,死咬下唇不敢出声问询。指甲嵌入掌心,她只恨不得帮婉儿承下今晚这一切。
太医沉声一叹,皱眉看了看婉儿的面色,“这样的年岁,怎会把身子折腾成这样了?”
“折腾?”武后疑声问道。
太医恭敬地对着武后一拜,“回天后,她忧思郁结,已成心疾,加之多年辛劳,虽还年少,却……”
“却如何?!”太平再也忍不住了。
“伤及寿数。”太医如实答道,“若从现下开始调养,也许还可以延年数载。”
“治好她!本宫命你治好她!”太平现在再也顾不得阿娘在场,急声下令,“她若有事,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太医慌然跪下叩首,“寿数天定,下官虽为医者,可也不能左右天命啊。”
“本宫不管!”太平眼眶已红,“我只要她活!”她好不容易与她重逢,好不容易婉儿再也不躲她,她还要婉儿陪她白首到老,她不准婉儿再先走一步!
太医为难地拜向武后,“天后,这……”
“下去开方熬药吧。”武后从未见过太平这般难过的神色,她立即打发了太医,给裴氏递了个眼色,裴氏便领着宫人们退出了紫宸殿。
武后回过头来,却见太平坐在榻边,心疼地温柔抚上了婉儿的脸庞。
右颊还微肿着,左颊上还有父皇的巴掌印。
太平今晚只捱了阿娘一下,现下还火辣辣地烧着,婉儿她是怎么捱得呢?
“阿娘有没有珍之重之过一个人?”太平已经横了心,若是阿娘今晚动了杀心,她也跟着去便是。
她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再陷在那样的绝望里三年。活着的人,往往比死了的人还要煎熬。那样的滋味她怕了,彻彻底底的怕了。
武后安静地听着。
“我有。”太平转过脸来,凄楚一笑,已是满脸泪痕,模样哀凄,神情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太平。
武后回想太平在宫中这些年,她宫中从未出现过命案,太平突然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武后隐觉不安,太平这模样不是病了,便是疯了。她关切地上前摸了摸太平的额头,“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灭门之祸,永失至亲之痛,不够折磨么?自小便充入掖庭为奴十四载,动辄打骂,她捱了十四年,不够折磨么?”太平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眼底涌起一抹愤恨之色,“我们自诩上位者,一再用她为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握紧了婉儿的手,“可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啊,倘若没有上官仪那事,她现下定是上官府的名门闺秀,何至沦落如此?”
“她的才华,本该在诗文之道上大放异彩,而不是困居后宫,做个侍奉君王的怨妇。”太平说到激动处,起身直视武后,“阿娘你爱才,却不惜才,也不容儿珍之重之,儿一千一万个不服!”
“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该像儿这般仁慈。”太平自嘲,“可每个君王都有他独特的道,父皇有,母后有,儿也有我想走的道。儿想见大唐女子不戴帷帽,笑语长街;儿想见大唐女子可以在高楼吟诵诗章,与天下文人共评诗文;儿想见百官之列,有女子施展抱负,四海归心,男女皆可大展雄心;儿想见女子傲然立于人世,不卑不亢,不因强权折腰,不因是妻、女而牺牲自己,泯然荒废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