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的纸鸢?”
明知故问。
婉儿低首,“回天后,是殿下的。”
武后挥袖示意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退下,走至婉儿身前,俯视于她,“你倒是聪明。”
“奴婢虽是罪臣之后,却也懂君子当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殿下补还纸鸢,自当竭尽全力做到。”婉儿没有抬眼,语气却坦坦荡荡。
“小女子也当君子么?”武后负手而立,语声中故意多了一丝不屑。
婉儿深吸一口气,竟抬眼直视武后,朗声道:“天地分阴阳,敢问天后,是阳多些,还是阴多些?”
武后颇是惊讶,冷声道:“阴阳双生,自然不多不少。”
“既是不多不少,那男子可当君子,女子为何当不得君子?”婉儿凛声反问。
武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伶牙俐齿,倒像你祖父。”
婉儿垂首,“奴婢绝不是祖父。”
一语双关。
武后脸上的笑意略深,“掖庭十四载,看来学得不少。”说着,武后走至榻边,悠然坐下,淡声道:“做纸鸢是上心了,梨花诗又上心了多少?”
婉儿眉心微蹙,如今摸不准武后心思,唯有搏一搏,“回天后,奴婢已经作好。”
“哦?怎的不见你一并带来?”
“梨花为题,此诗就一个字‘离’。”
武后端起热茶,轻啜了一口。
婉儿微微抬眸,徐徐道:“离可为离别之离,骨肉离散,生死两隔,有人一夜白发,有如飞雪染鬓,亦如梨花簪鬓。”
武后皱眉,“此意不佳。”
婉儿再道:“离可为离火之一,志不可达,困顿半生,怒火在心,只能借梨花碎屑,比喻壮志难酬,如零落成泥,与庸人一般碌碌无为。”
武后眸光微亮,“此意亦不佳。”
婉儿静默。
武后放下茶盏,“没了?”
“还有一意。”婉儿沉声道。
武后倒想听听,“说。”
“离离如原草,纵使野火焚烧……”婉儿微停了一下,坦诚地对上了武后的眸子,眸光充满了期待,却没有半分哀求之意,“来年春风拂过,自有青草向阳而生。”
武后审视着婉儿眸底涌动的灼意,她原以为婉儿眼底应该有恨意与惧色,可那两种情愫都被这期盼的灼意烧得干干净净。
此时的婉儿就像一株经历风雨摧残后的小草,期盼地看着她的旭日暖阳,那种渴求让武后觉得新鲜之极。
她确实跟上官仪不一样,比上官仪胆子大,比上官仪赤诚,还比上官仪……“危险”。
武后回想这种相似的滋味,年少驯狮子骢时,也曾过这种强烈的想要折服对方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