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言感觉到他还是在生气,不再是那种发着抖,控制不住眼泪,要跟江少珩大吵大闹的生气,而是一种更为平静的漠然。简单来说就是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展言现在只想安静地自己呆一会儿,别说是邵思远威胁要去曝光他,就算这会儿地震了,房子要塌下来,展言都只想安静地躺躺平,砸不砸死都无所谓。
邵思远眨了一下眼,突然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展言,”他终于放弃了那个很久以前的称呼,用一种心如死灰的语调开了口,“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但我只是没你这么好的命……”
展言顿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他,没听懂:“什么?”
邵思远抬手擦眼泪,手臂一抬就牵动伤处,抽了两口冷气才往下说:“当初我没考上研,我爸妈天天逼着我去考公,不许我跟你玩乐队,说那是玩物丧志……你呢?阿姨那么疼你,你要什么她都依你,你想唱歌,她就给人送烤肠让人家听你唱。你老说我跟她献殷勤是为了巴结你,说得那么难听,可我……”他抽了一下,“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是我的妈妈。”
展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邵思远声音很轻:“我也是喜欢唱歌的啊!你忘记了吗?”
展言确实早就忘记了。
“后来编制我考上了,他们又催我结婚。”邵思远苦笑了一声,“我是对不起你。但我哪儿敢说实话?现在雷倩把事情都捅出来了,她爸爸跟舅舅说找了人要弄死我,我爸呢,一听说同性恋三个字,就说我不是他儿子,打死就打死,别到他门前去丢人现眼——可这个女人明明是他们逼着我娶的啊!”
他越说越委屈,眼泪不住地在脸上淌。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界仿佛对他尤其苛责。他上学的时候成绩还比展言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那时候他们做的账号小火了一把,他比展言还实际一点,觉得当网红是没谱的事,还是踏踏实实地过普通人的日子。邵思远自问不是什么坏人,不偷不抢,不赌不骗的,本来也应该有一个不出差错的人生。都说时代已经变了,现在大家都接受同性恋了,可是怎么雷倩一闹,他马上就丢了工作呢?邵思远翻来覆去,只是觉得不平,怎么就逼到了这个程度,怎么就一错再错,到现在一回头,他倒成了罪大恶极的那个人?
他明明只是倒霉,没生在更宽松的社会,更开明的家庭,也没有展言那样一夜成名的运气。
“你别这么高高在上的,”他愤愤地看着展言,“我要是有你这个命,我也不会到今天!”
展言静静地看着他:“说完了?”
邵思远反而被他的冷漠惊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展言在软椅上调整了一个姿势,似是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还有什么必要呢?就算展言跟他说,大明星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什么用?这种事情在展言看来就像是另一种版本的短板理论。普通人看运气,看身边的环境,看父母看背景看朋友。父母开明,环境宽松,也许就能有幸运的一生。但对于明星来说,永远只能迎合整个社会里接受度最低的那部分群体。
这样的话,就算是告诉了邵思远,也不过是更让他觉得拿住了展言的软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