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展言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她说可以一起吃顿饭。”
“再好不过。”江少珩笑了笑,“你也一起吧,不然我这……单独跟她吃饭,还挺尴尬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展言就在这儿等着呢,面上什么都没显出来,心里却偷偷炸开了似的。他尽力控制着情绪,跟自己说他马上就会回去,不要玩这些手段!可心却不受控制,只觉得雀跃。展言无意识地伸手,搭在自己胸口,想摁住狂跳的心。
“我看看档期吧。”他装腔作势地说,“庄老师人也在横店,我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啊这……”江少珩马上替人家着想起来,“那她要是不方便也不用来回折腾,你把她微信推给我——”
“她常常回北京的。”展言很突兀地打断了他,江少珩让他说得一愣,侧过脸来看着他,展言心虚地避开,又找补了一条:“她家里有猫,不放心。”
反正庄姐都说了自愿给他当工具人了。展言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也没什么,就是吃顿饭……反正江少珩很快就要走了。
江少珩有些心烦似的,突然又道:“但是我爸——”
说了一句,又收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展言,好像在试探他是不是愿意听这些糟心的事。直到看见展言一双眼睛探究地看着他,才往下道:“我爸现在有点儿不想让我走的意思。”
说起来可笑,当年他不想出国,江晟强势地让人把他押走了。现在他不想留在国内,江晟又开始示弱。他嘴上说得好听,为了江少珩高兴,希望他有好前途,实际上呢又总摆出可怜样子,看准了江少珩狠不下这个心。江少珩现在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提起来要走,江晟就一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凄楚样子,他一旦松口说再留一阵,江晟就马上高兴起来,张罗着要找一个三居室的房子,等着接江晏出狱。江少珩一开始还真的以为江晟变了,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看出来了,江晟还是那个样子,他根本不会在乎儿子心里到底想什么,单方面决定了江少珩要走也得江晏出狱以后。江少珩不好跟他正面争执,但是心里是肯定不答应的——江晏还得好几个月才出来,到时候他乐团的事儿早黄了。
江少珩心里对父亲有怨气,克制了一下,道:“这话说出来显得我不孝顺,但我真的觉得他好像和我有仇。”
展言反而道:“你本来也没必要孝顺他。”
江少珩转过脸来看着展言,好一阵不知道说什么。以前展言说他不信任自己,什么都不肯说,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他觉得他对展言没什么保留,那些成长经历,关于和妈妈的关系的谜思,他家里的老钢琴,安东尼神父……他不是都说了吗?后来他知道了展言很受伤,笨拙地又把当初的事情告诉了他,结果被展言评价为“刻舟求剑”。江少珩脑子里的弦像被狠狠拨了一下,到此时,此地,跟展言并排躺在钢琴下,才突然明白了。
他认为自己全无保留,其实都是已经在心里处理完的事,才愿意讲给展言听。那些当下正在发生的事,负面的情绪,他的困惑,崩溃,几年前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说的,哪怕是现在,他也觉得父亲这个样子实在是……“丢人”,说之前要小心翼翼看看展言的表情,他但凡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江少珩都不会再提自己家的事。他就像突然从展言嘴里听到自己当年如何侃侃而谈“作曲离不开钢琴”一样,终于彻底地认识到了自己当年的幼稚。
他看着展言,如梦初醒似的:“我当年真的是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