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他已经想不起来父亲揍他是什么情形,他早已连父亲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爸爸”两个字在他心里就是家里遗像上那个年轻人。那个时候还没有能拍照的手机,父亲的遗像用的是结婚的时候拍的一套“好照片”。展言越长大越觉得照片上的人太年轻,年轻到并不是一个“爸爸”。于是他就彻底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
江少珩:“你妈也揍你?”
展言笑了:“当然揍。但我不往心里去。”
江少珩:“为什么揍你?”
“我不听话呗。”展言说得轻描淡写,末了,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话匣子就开了,“我妈太不容易了。我爸一走,家里的债都落她一个人肩膀上。货运公司不肯赔,她要去扯皮,警方不作为,说查不出劫匪,她还要一趟一趟去哭。我奶那边儿呢还整天在背后嚼,说寡妇留不住,逮着机会就跟我说你可千万不能跟着后爸改姓啊……小时候我还真信了,也跟我妈闹脾气。我妈差点没把我打死,最后知道是我奶使的坏,拖着我去我奶家门口撒泼打滚,赌咒发誓说她要是改嫁就天打雷劈……唉,挺那什么吧,”展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她肯定比不了你妈妈——”
江少珩眉头一皱:“没有。”
展言摇了摇头:“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妈就是个泼妇,她遇到什么事儿都是先嚷嚷,动不动就把孤儿寡母挂在嘴上。我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老师叫她去,她二话不说就开始哭,说人欺负孤儿寡母什么什么的,丢脸死了。”
他是笑着讲,但江少珩却笑不出来。
展言:“后来才明白,她不泼,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江少珩真心地讲:“你妈妈好了不起。”
“那当然了,”展言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啥了,又道,“其实我妈也很漂亮的,她就是没心思拾掇自己……”
江少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得出来。”
“对吧?”展言不无骄傲地扬了扬脸,“看我就知道。”
江少珩笑了:“其实我妈也很泼。”
展言一脸不信:“不可能!”
金小敏诶!在展言心里那就是一尊玉面女观音,用美貌渡人的。
“嘁,”江少珩对他的痴汉心态嗤之以鼻,“爱信不信!”
他学着展言,也把一侧手臂屈起来枕在脑后。车里空间小,俩人手肘还打架。展言“嘶”一声,看他就是故意的,懒得跟小孩儿计较,自己换了一边手枕。
江少珩继续跟他聊:“那你妈还挺舍得你一个人跑北京的。”
他跟江楚想回加拿大上学金小敏都不舍得呢。其实他俩都这么大了,好多留学生出去的时候比他们还小,而且在外面谁都不认识。他们俩在多伦多都有自己的社交圈了,可金小敏就是放心不下。这头放心不下孩子,那头放心不下丈夫,所以就这么僵着了。
“我妈支持我的梦想嘛。”展言语气里那种小小的骄傲更明显了,“从小她就说我唱歌好听,我以前陪我妈出摊——哦,她在我们那儿的广场上支摊子卖小吃,”展言说得无比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我经常在旁边抱着吉他唱歌。我妈就拿张纸贴那儿,说听我唱歌的她送一根烤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