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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延自去和他的朋友寒暄,章太太坐在我身边。张太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丝绒立领的旗袍,卷发高高拢在头顶上,眉眼倒比在座自称“某某小姐”的女人们都清秀些。

章太太说话也轻言细语:“傅太太也是永平县人?”

我点头:“我家原住在北岛上,和南岛一海之隔,离永平县城稍远些。”

章太太微笑,举起帕子沾了沾唇角:“听说你们那里风景好,可惜我竟还没去过。”

音乐响起来,台上的明星摇摆着身体,唱一首《何日君再来》。有人过来请我跳舞,我忙不迭地拒绝:“我只会华尔兹,探戈还没有学会。”

章太太忍俊不禁,掩口轻笑。博延那边几个人正热烈地低声讨论着什么,仿佛是贸易或运输之类的话题,居中的章先生倒不很专心,斜斜靠在卡座里,翘着二郎腿,轻轻弹掉指尖的烟灰,似笑非笑地朝我们这一边举了举酒杯。

一曲终了,又响起一曲,却是缓慢的华尔兹。我低着头喝咖啡,不想有人已经把手伸到我面前,抬眼一看,正是那位章先生。博延在对面和友人聊得开心,而章太太低着头,十分专注地品尝杯中红酒,似乎也全然没有注意。我只好站起来,和他步入舞池。

乐曲悠扬缓慢,一个小号手嘟嘟嘟吹得十分动情,章先生挽着我的手,动作是极优雅娴熟的,只是陌生人的手搭在我腰上,有点热。

两人面对面,总要说点什么才好。他低头看见我衣襟上的兰花,笑了笑,缓缓开了口:“傅太太这朵兰花很香,可惜颜色不大好。”

兰花是蓝色,而我这天穿一身翼纱旗袍,也是水蓝色。博延在吃穿上颇讲究,从来大手大脚,不肯退而求其次,这身旗袍暗花镂空,我总觉得是太奢华了。

章先生语气闲适,可有可无地说:“傅太太这样的身段肤色,配钻石才好。”

我不习惯这样的对话,脸上冷了冷。他微微一笑,几步把我推入舞池,转一个圈,又拉回来。我改变话题:“听说章先生也是永平县人,怎么章太太却没到过永平?”

他低头一笑,像听到一件意外的事,顿了顿,说: “我在永平住到十八岁,就到省城来读书了。”那只搭在我背后的手轻轻一托,我便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弯下腰去,一霎那又被他拉回来,听他在我耳边缓缓说:“总听说南岛出美人,现在看来,该说北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