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中去得突然,并不到寿终的年纪,是得了疾病而死的。官家信任并重用他多年,俄而逝去难免心酸,赐了守中亡妻养子一笔偌大的财富,又在京郊赏赐了宅院土地,供亡妻养老。
内臣娶妻一事本就遭文官非议,官家如此厚待,更让朝廷上的文臣们议论纷纷。谏院连上了数日的劄子,道官家如是赏赐,无异于鼓励内臣中官成家养子。若是出入宫禁的内臣也都能成家,朝野不就乱了套了。
朝廷的官员们对于本朝的内臣本就多有不满。
一来,本朝的内臣能与寻常男子一样娶得妻子,虽无法生育,却可养育义子。本该是孤臣的内官们纷纷有了家室,实在不伦不类。
二来,前省内臣不仅在东京有权柄,边有战事之时,这群宦官们居然还有领兵监军之职。沙场上率领军马冲锋之人,不仅要听圣上的军命,还要受阉人管辖,心中之愤懑早已堆满。
三来,前些日子官家才给两省的都知、副都知和押班们升了官阶,如今,高阶内臣们不仅俸禄领的比文武大臣多,便是妻子之诰命,与卒后之追封,也比一众大臣们更有荣光。
这几回事积攒在一块,文武百官们一并发作,请求官家收回成命,不必厚赏王守中遗孀。
官家于此事的心意坚决,无论百官如何计较,赐下去的封赏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该追封的官阶也是照样封出去。
只是有了此事之后,官家心里也有了计较。
自己宠信内臣并非一日两日了,官吏们早就断断续续有奏章递上来,要他不要赋予内臣过重的权力。他正在试探百官的底线,看他们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会无法忍耐,在朝堂上一齐上书。
此时,他大抵摸清了自己这群臣子们的心意。
看着他们站着一片,跪着一片,官家心里尽是无奈。
做个天子,便是要茕茕一身的。过于宠信谁,都会引来臣子的非议。
王守中卒后,入内内侍省副都知一职便有了空缺。
按资历而言,该是一陈姓内臣补副都知一职。
若无群臣上奏之事,官家本想把这一职授给内侍押班孙全彬。他是官家心中最合宜的人选,既有才干,又能分忧。
只是孙全彬到底还年轻,不满四十的年纪,做内侍押班已经有了僭越。几年之内一升再升,不仅朝臣会不满,恐怕知制诰会连晋封的告身都不肯写。
于是只好作罢,官家还是按常例封了陈姓内臣为副都知。
郑平看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奏章抄录,不由得叹了口气。
朝云很是意外,因郑平并不是会一边做公文一边叹气的人。对于文质彬彬的君子而言,对着公文叹气,难道不算失礼?
朝云抬眼望过去,看到郑平不仅叹气,还皱着眉头。
她也是空管闲事,问了一句:“怎么了?”
郑平毫无隐瞒:“官家过宠内臣也……王副都知卒,官家进陈押班为入内副都知,本是常理。却不知为何,又给另一个内侍孙押班封了渭州兵马钤辖。朝纲混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