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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快马自南薰门而来,马上之人手中高举着什么,嘴里喊着“让路让路”,飞也似地奔北而去,进了朱雀门,又从御街走了。朝烟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浩浩荡荡一批人在演的傩戏。

“这不是初一,怎的还有傩戏看呢?”朝烟问许衷。

许衷的目光追随着那进城去的飞骑,没察觉朝烟在同他说话。

朝烟拍拍他,他才回过神来:“你正月初一看到的那些,都是宫里出来的优伶,演的是最好的傩戏。而今日在街巷中的都是些民间艺人,趁人多,赚一些银两。”

朝烟只恨自己没生得一副好眼,眼瞧着那些艺人走近又走远,究竟也没看清谁的真容。只见演钟馗的那个,把脸面涂得漆黑一片,阵阵喝彩为他而响。

遥遥再望去南面的蔡河,河上舟船靠岸停泊,打着灯的船夫们高歌唱着元夕之兴。河岸边,有人成排成排烧着飞上天的烟花。一簇簇的花儿绽在天际,映亮了一河漂泊着的鱼灯。

“啊!”朝烟忽而轻喊出声。

许衷问她看见了什么,朝烟惊道:“你看,你快看,那些从台下走过的那个,是不是欧阳修?”

她凑到了亭子的最边缘,只为看得更清楚。

醉醺醺的文坛领袖头上簪着一朵金花,仰天看着夜放于天的火花,踉踉跄跄拎着本诗集,狂笑着从台下走过。朝烟认得他,更认得他的笑。整个东京朝官之中,只有欧阳永叔一人,敢笑得张狂放肆。他年少时便张狂,因行事不正失了状元,本已敛了一身疏狂。然白日放歌须纵酒,有诗酒作伴,便是再怎么敛去了脾性,还是高声唱着“且把金尊倾美酿,休思往事成惆怅。”

许衷点点头:“正是欧阳学士。”

“欧阳修被贬三年有余,总算是回京了!”朝烟拍手称庆。

欧阳修当初为何被贬,如今为何回京,她统统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将来的东京城里,能不能再时时听见欧阳学士的《蝶恋花》。她要听“花里黄莺时一弄”,要听“帘幕风轻双语燕”,大宋最会写诗文之人,大笔一挥,落下的那些笔墨,也将传唱千年。

台下见欧阳修,是今日之偶幸。东京有欧阳修,是百姓之荣幸。大宋有欧阳修,是一朝之大幸。

那疏狂之人,醉酒高歌,晃晃摇摇,走向一片灯山花海。

教坊乐人唱着新编排的曲子,伴着箜篌声响,清妙之音缓缓响起——

“归与,归与!何归与?”

“吾本狂简,又重以斐然之章!”

朝烟看着亭下,灯火盎然,不似人间。

人间总会有昼与夜,而此夜的这里,却如明晃晃的白日。天也被照得发亮,月色隐在万千花灯之中。

夜风招摇在亭子中,朝烟捧着兔子灯,瑟缩在许衷怀里。

她仰面看向许衷,莞尔:“羡真,我很喜欢这里。”

许衷便知道,这一趟,带她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