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烟从一个小经纪那里瞧中了一副头面,一问价钱,竟卖得比界身巷里的还贵。许衷掏钱买了,朝烟反倒奇怪:“这头面虽好看,可怎么看也不值这个价钱呢。”
许衷剥下头面上的一颗珠子,笑道:“珠子也是假的,无非买个高兴。”
“啊!”朝烟嗔他,“虽说珠子是假的,可这制式好看。你弄了下来,这样不就戴不了了?”
“没事,前头有我们家的店,让他们镶上真的,再给你送回来。”
“嗯,好!”朝烟撇嘴笑了。
走到这里,朝烟才隐隐有些肚饿。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分,朝烟把披在肩上的厚袄子取了下来,让许衷替自己拿着。
左右看着,酒店饭馆太多,也不知该进哪一家的门。
路过的唯一一条不亮灯也不走人的巷子,这里的人都叫它“鬼市子”。朝烟从前路过这里时总要奇怪,怎么整个潘楼街都热闹,偏偏这里没人。那时还是姜五娘告诉她,这鬼市子专做倒时的生意,每日早上五更开市,买卖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到天亮就散了。
如今再和许衷一起走一遍,虽说已过去了几年,却并无物是人非之意。旌旗如故,巷中微风依旧。朝烟也会纳闷,这里的商家为何如此坚定不移呢。像今日这般熙熙攘攘之时,若是不顾寻常做生意的时间,大白天也开张纳客,会不会挣得更多?
固执于天未亮时的生意,是否太偏狭了?
可朝烟来不及想这些,已经被许衷牵着手,带离了这里。
再往西走几脚,到了土市子。拐进去,一眼看见的就是铁屑楼酒店。
“我们进去吃饭吗?”朝烟问。
许衷知道朝烟饿了,可他挑中的饭店却不是这家。从铁屑楼的南边一绕,又过了一条窄得难以通轿子的小巷,竟豁然开朗,看见了一家朝烟从未见过的小店,门牌写着“单家脚店”。
东京城里,只有七十二家饭店有官府发卖的酒引,能被叫作酒店。其余那些没有酒引的饭店,不能卖私酒,也不能称作酒店,只好学了个音,唤作“脚店”。
朝烟在东京生长了这十几年,从未进过哪怕一家脚店。便是偷偷出门玩时,去的也是长庆楼、山子茶坊、遇仙正店等酒店。跟着许衷出门,才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与酒店前的彩楼结对,花灯如昼不同,脚店前头有些杂乱,地上铺着进门擦鞋用的破布头,一个招引客人的小厮站在门口,衣裳不怎么干净,嗓子倒是响亮。
看见了许衷与朝烟,朝着里头大喊声“宾客两位”。没人来引两人进去,要他两个自己去找位置坐。
店里头也没烧火炉,几扇窗子倒是都开着,凉风渗进来,吹得朝烟又冷了,再把许衷手里那件大袄披上。寻了一圈,没见着什么雅座,只有通席有空座。
朝烟与许衷坐下来,看见两旁的邻桌,都是身着粗布麻衣的粗人,有男有女,并不分席。
有闲人搂着浓妆的野妓进来谈笑的,有捧着碗进来讨一圈饭的,更有粗俗的汉子,趁着酒兴站在凳子上划拳。满嘴粗鄙之语,可旁人都只是大笑。
朝烟从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里又偏僻又简陋,虽说人声嘈杂,能称得上热闹,可周遭坐的都是那样的人……她不晓得许衷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儿。
许衷问她:“是不是头一回知道,东京还有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