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诀自认也是文章了得之人,但他更自认自己文辞不如范镇。
到殿试放榜日,李诀匆匆从御史台出来,与几位同僚一道去看放榜。
李诀等人去得迟了,虽榜还尚未张贴,可底下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来等名次的考生,有来看热闹的百姓,有趁机叫卖的小经纪们,也有来榜下捉婿的丈人们。
这新榜进士,尤其是名次靠前的进士们,总是东京城里有女儿的人家争相追逐的对象。相貌家世并不重要,只要在这张榜上,便已是人中龙凤,就连李诀的几位同僚也有来择婿的意思。
员外郎们更有身揣千金而来的,只盼着捉住一两个来看榜的新进士,直接把金银给人家,就把人拖进家门去了。家里的女儿,但凡有这进士老爷看中的,即便是已经定了亲的,都让她改嫁给这位新进士。读书人宝贵,富商们都想接一门如斯姻亲,好抬高自家的门楣。
同僚谈笑:“东京有女儿的爹,大抵有一多半都在这里了。”
亦有人说:“行远家中也有两个女儿吧。”
行远是李诀的字。听人说起自己,他一笑:“我此来并非择婿,只是来看看范镇的名次。”
“范镇?便是那礼部第一人?”同僚也笑,“自来礼部第一人賜第,未有在第二甲者。他名次定然不会差。李公爱才,一如故往啊!”
几个公人将榜张贴好后,榜下更是喧闹拥挤。
李诀等人站得远,还不到能看清榜的地方。只能看见前头有学子摇着头叹着气从人群中出来,也看见有人拍手大笑,大喊痛快。看见两个员外郎拉扯争夺着一位寒门学子,都喊着“到我家去”,争相说着“我家有六个女儿”或是“我女儿貌美似天仙”、“我女儿又有贤德又有才能”。
最前头那批人走了,李诀等才能近前几步。不过也还看不清榜。其中一人看向不远处一位小厮,笑道:“诸位且看,那人是天章阁待制张存张公身边的小厮,正抄着进士名录。”
有人便说:“张公家中有一女儿,视若珍宝,恐也是来为女儿挑选夫婿呢!可惜我家那几个女儿都已嫁人多年,无有再择婿之幸。”
李诀也往那处看去,果然看见一拿着簿子抄名的小厮。他原是来看范镇名字的,可看着这么多父亲都在为女儿抢良婿,心中也不免想起了自家的两个女儿。
朝云还小,婚事不用着急费心。但朝烟到今年八月十八就及笈了,亲事是该慢慢议起来的。他家没有当家主母,家中大小事都是女儿在操持。长子的娘子王氏虽为朝烟长嫂,却不是个会替朝烟朝云思虑的人。除非是皇后、官家赐婚,他和魏国夫人才是能替朝烟考虑婚姻大事的尊长。
默默思虑,没察觉到自己已被人挤到了能看清榜的地方。
榜下之人,抬头看到的每个字,都是寒窗与夜烛,每一个名字之下,都有着数十载的辛酸。只是上了榜的,辛酸也成了甘甜,寒窗夜烛都会变成琼林宴时头上的御赐簪花,在油灯边耀眼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