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汤不是羊汤,人肉也非人肉。
阿箬从不知这是何时雨让她喝下那碗汤的真相,更不知道是寒熄得知自己将死,主动赠给了她一颗心脏。
岁雨寨里的人在那次之后虽获得了不死不灭的身体,可从此没了脉搏也没了心跳,阿箬是不一样的,她有脉搏,也有心跳。
这一晚的风有些大,梧桐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半,被阿箬捏碎的梧桐果渣黏了满手,她将那只手慢慢地放在了心口位置,能感受到里面砰砰紊乱的跳动。
这颗心,随着她一切情绪起伏而动,或快或慢,就像成了她自己的一样。
“我当年想告诉你的,可你那时不想看见我。”何时雨说得委婉。
阿箬那时有些疯了,她精神恍惚,情绪凌乱,受不得一丝刺激,她不是不想看见何时雨,而是想杀了何时雨。
阿箬总以为,若当初没有何时雨骗她喝下那一碗汤,她对寒熄的罪孽至少能少去一半。
一半怪她信错了人,让何桑知道了寒熄的位置,甚至在寒熄最脆弱的时候离开了他的身边。
一半怪她稀里糊涂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从此以后日日夜夜都活在罪恶之中。
阿箬总以为,是她害了她敬仰倾慕的神明,却不曾想过,神明将他的心喂给了她。
圆月高挂,阿箬与何时雨就坐在梧桐树下,隐蔽于黑暗中,片刻沉默就像是那里从未有过人。
阿箬的一双眼落在了院中小屋的门前,她仍能看见寒熄衣袂银纱微光,心在这一瞬揪了起来,鼻尖酸涩,委屈顿生。
寒熄被火烧光皮肤,被人剁碎丢进了锅里,被煮沸的热水融化了骨肉时,一定也能感受到那些痛苦。神明是不死的,哪怕没了身躯,他仍然存留意识,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都在煎熬中度过。
阿箬霍然起身,她能感受到胸腔的跳动越发地快而乱,她知道自己此刻头脑已然不清醒,理智被冲动击溃,内心澎湃的感情几乎倾泄翻涌出来。
她想至少这一刻不要去管,不去管是神明还是凡人,不去管一直以来的愧疚罪孽,不去管将来如何,她只想立刻出现在寒熄的面前,拥住他。
阿箬还未抬步,便见一抹身影踩着月光,慢慢靠近了那间小屋。
她一怔。
老妇人神色慌张,目光四下,并未瞧见还没走入月光里的阿箬,更未瞧见何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