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仲叙一直在部队,当晚袁明赫刚死,他赶回来都还没理清楚事情,哪来的时间安排部署炸燃气管道。
但如果是别人呢,如果是周砚征呢?
叶仲叙为自己女儿插手,周砚征又是为了谁?
答案不言而喻。
他更看清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的一个事实。
周砚征在那晚之前,一直徘徊在家族事务之外,于林惊墨报仇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可利用之处,林惊墨接近过的所有的男人里,他的出现那样的突兀,在她精心计算的步步为营中,周砚征,是唯一目的不明的人。
所以,她是真的爱他,为了他,不惜把自己推到危险境地。
那几百个子弹,本来是要打在周砚征身上,但现在,全都冲他而来。
程耀司额头暴起条条青筋,不错眼的看着林惊墨。
他绝对不会问她为什么,哀怨卑微到极点,像一条濒死时被毫不留情扔掉的狗。
她身后,夕阳即将落幕,最后的残红,像一座末日火山,在爆发边缘涌动,大片大片浓烈的色块,烧起来,再一路掉进不见天日的深渊,阴暗,毁灭,走到这一步,那里才是他们两个的归宿。
他的表情并不扭曲狰狞,却异常骇人,林惊墨忽然感到难过,为了他,但她无话可说,她没有要祈求宽恕和谅解,或者希望他放过她,只有一点点执念要他知道,她没想害死他,真的没有。
“程耀司……”
这张凄惶无助又美丽的脸。
他冷笑一声,不想再听她说话,一把掐住她的手腕,将林惊墨甩到桌子上,文件电脑摆设通通扫落在地,林惊墨后腰撞上桌沿,痛得五官皱起,手里一沉,她低头看去,惊愣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一把枪。
他扯开林惊墨的手指,将枪塞到她手中。
林惊墨浑身僵硬,双眼的雾气弥漫到全身,她想从他恨怒的指尖游走,为什么要给她枪,她不要!
林惊墨死命挣扎,嘴里不停地喊:“放开我……不要……”
程耀司对她抓过来的那只胳膊置若罔闻,纤弱的长指很快被他伸到扳机,林惊墨的指腹感受到金属的温度,冰凉刺骨,穿透她的皮肤。
他逼下来,柔情又暴戾地看着她:“那天十几把枪对着我,没有你这一把,真的遗憾。”
枪口对准他的心脏。
“给你个机会。”
这样的姿势,拥有过她很多次的这个姿势,她脆弱的脖颈随时可以被獠牙咬断。
他掐上去,血和生机,在他手掌里奔涌。
接管鹏程,他按部就班,其实并没有太大抱负和激情,更多的时候无非是喜欢赢。无人知晓的疯狂放纵后,留下的是更贫瘠荒芜的世界,只有在输赢博弈中,擦着一败涂地一次次险胜,才能掀起一丝波澜。
但这次不同,几万里往来穿梭,他身体疲惫,心却滚烫苏醒,事业,爱情,他用擅长的商场搏杀保护她。顾慈恩困守他的神庙崩塌,那些凌乱的碎片拼接起来,重塑了一个当下最应该意气风发的自己,送到她面前,无声说一句,林惊墨,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完整的我了。
这个过程,像蝉蜕,但迎接他的不是美丽新世界,是残忍的背叛,裹着一层糖的冷箭暗枪。
林惊墨的双眼在他眸底晃动,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
一场兵戎相见。
他想,这次,不会再有人让他拼凑自己,没有了。
“砰!”
程耀司带着她的手指扣动扳机。
没有子弹射出来。
林惊墨耳鸣目眩,双唇颤抖不止,四周都暗下去,虚幻的像梦境。
但手指的震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啊——”
被骨子里渗出的恐惧啃噬,泪水滑落,林惊墨悲鸣着尖叫,把自己缩成一团。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书本世界。
她常常为此感到荒诞,悲哀,又漂浮不定,无法落地生根。
世界真真假假。
就算杀过人,她心底也没有太多震撼和触动,仅仅做过一晚噩梦。
但刚才,就在枪声响起,共振发生在他们交握的手里的那一瞬,他瞳孔紧缩的那一瞬,心脏几乎炸停,林惊墨无比确定,这是一个存在的世界。
他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让她感受到生命的真实。
林惊墨的脸紧紧贴在桌面上,无声的哭泣。
门被撞开,是在客厅里听到枪响惊愕着闯进来的谢麟。
双眼浮出冰凉的热意,程耀司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喷涌的火山岩浆汇入海。
转身对谢麟道:“带她走。”
谢麟搀扶起林惊墨,被飓风扫过的屋子忽然陷入沉默。
走到门边,她忍不住回头,太阳已经被地平线吞噬,他站在夜晚降临前,盖住最后一丝光线。
所有的声息和味道都散尽。
程耀司拿起枪,手指挑动,叁颗子弹从里面掉落在地。
在她来之前,他本来要跟她堵运气,总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可惜,恨以外,他又心软。
作者有话说:
后天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