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漆黑,细雨滴答响。
紧靠窗口有张花梨木月牙桌,桌上奉着只八吉祥琉璃香炉,孔中冒出的袅袅香烟既清且直,香气蔓延至整个屋子,沁人心脾。
大丫鬟四喜匆忙掌灯,钻进床帏中摇着被梦魇所困的少女,神情担忧:“姑娘?姑娘?”
其余侍女也纷纷披衣起身,忙不迭围了过去。
碧纱帐中,少女约十五六岁的光景,身穿月牙色如意纹寝衣,面庞细嫩无暇,白中晕着淡粉,宛如一颗新鲜水灵的蜜桃。
就是不知梦到了什么,贝齿将红唇紧咬,眉宇间沁了一层薄汗。
四喜被唬住了神,眉头紧蹙,赶忙又轻轻唤两声:“姑娘?姑娘?”
少女这回醒了过来,一双原本灵动娇俏的杏子眼此刻蓄满了泪水,一把搂住四喜便哭:“四喜!我脖子没了!我的脖子被砍掉了!”
四喜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脖子在呢,姑娘别害怕,你只是做噩梦了。”
施乔儿抹着泪,一副芙蓉泣露的可怜可爱模样,被安慰了好半天才缓过心情。待将其余众人都遣出去,她愣着神,忽然一把抓住四喜的腕子道:“你说!九皇子会造反吗!”
冷不丁一句话,差点将四喜魂魄吓飞,连忙伸手掩住施乔儿樱唇,极力压低声音:“三姑娘!这话咱可不兴说!弄不好真要掉脑袋的!”
施乔儿抽泣着,心道:“掉脑袋的滋味,我已在梦中尝试过一次了。”
疼,真疼啊。
过往她以为最疼不过磕着绊着,从未想过砍头之痛会落到自己身上。
那种疼不是破点皮或青一块的疼,是你脖子上悬着一把冰冷的大刀,大刀寒气彻骨,不知道何时便会狠狠落下,眨眼功夫割破皮肉砍断骨骼,将身体彻底一分为二的疼。
施乔儿紧了紧身上的寝衣,明明都要到仲夏时节了,她却感到异常的寒冷。
这个梦做得太过真实,她甚至都还记得头颅滚到地上,意识却未消失,睁着两只眼睛看向自己残躯的感受……
四喜见施乔儿嘴唇仍在哆嗦,知晓主子还未从噩梦中抽离,便唤人斟了盏桂圆茶喂给她喝。
待小丫鬟出去,四喜不好问施乔儿究竟梦到了什么,但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便劝慰她道:“姑娘以后再不要说那话了,梦只是梦,和现实都是反着来的。再者说,等到天亮您就要登绣楼了,等九皇子接到绣球,您二位就要正式议亲了。”
没想到施乔儿听到“议亲”二字,如同炸毛的猫儿一般一把将茶盏推开,身体蜷缩,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便哭:“不要再说了!我不嫁了!也不抛绣球了!谁爱嫁谁去嫁!”
梦中不光被斩首的感受太过真实,连行刑前那道阴柔的太监声音也分外真实——
“皇九子朱启,大逆不道欲图谋反,即日起贬为庶人,赐鸩酒一杯,同谋者一并斩首示众。”
那声音每次在父亲受赏赐时都能听到,是御前太监夏公公的特有动静,她算是从小听到大的。
只不过没想到最近一次听到,是梦中宣布自己将要被斩首。
四喜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以为是犯了癔症,忙派人去西屋请云姨娘。
云姨娘是三姑娘生母,性子略泼辣,别人家的侍妾进府前,要么是画舫歌姬,要么是花楼头牌。云姨娘不一样,她是杀猪的,且声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