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安听罢却叹气不止,他要的哪里是花果茶?只是事发突然,他便也只能先行离去。
苏一箬目送着郑子安离去后,便重又回了正屋内,捂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呆呆愣愣地坐回了位子上。
郑心柔怎么会出了事?
莫非是前几日自己日日念叨着“恶人有恶报”,而后灵验了不成?
若当真是菩萨显灵,苏一箬便愿郑心柔能自食恶果,只不必伤及性命罢了。
一刻钟后,明儿才回了左清院,身后还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小厮。
苏一箬本正在院内侍弄花草,瞧见明儿的身影后,便笑着说道:“今儿是什么菜?”
话未说完,便瞧见了两手空空的明儿和她身后提着食盒的赵予言。
惊讶过后,苏一箬便连忙迎了上去,笑着与赵予言说道:“你身子可大好了?”
赵予言被她这没头没脑的疑问问的颇有些怔愣,好在明儿开口说了一句,“姑娘,赵小哥见我提着食盒太吃力了,便替我提了过来。”
苏一箬见赵予言额上渗出了些密汗,便指了指里屋,道:“多谢你出手相助,我刚泡好了花果茶,你可要喝些?”
明儿先一步开怀一笑道:“姑娘亲手做的花果茶可香了。”
竟是她亲手做的?
赵予言惊讶地同时不置可否说道:“多谢表姑娘。”
他说话时背脊挺立,虽则只穿了件麻布衣衫,却不知为何带着些屈尊纡贵的矜贵气息,没来由地便让人心底一颤。
明儿瑟缩地多瞧了赵予言一眼,忽而见他微微佝偻了些脊背,只是望向自己的眼神依旧冰冷刺骨。
她便逃也似地提起那食盒去了里屋,先一步摆在四方桌上,并去隔间里寻了花果茶来。
赵予言后一步跟在苏一箬身后去了里屋,里屋十分逼仄,左侧是待人接客的正堂,放着个还能看得过去些的八仙桌,右侧则用帘子隔断了起来。
从赵予言立着的地方恰巧能窥见右侧内寝大炕上堆放着的小衣和绣花鞋,都是苏一箬的体己东西,他便收回了视线。
苏一箬自小便不把下人当成奴仆看待,赵予言又是她救命恩人,是以她便大大方方地请他往八仙桌旁的团凳上一坐。
见那八仙桌上仍摆放着方才郑子安未曾喝完的花果茶,她便对明儿说道:“大表哥方才说花果茶好喝,你去送些给他。”
明儿应是,把食盒里的菜摆开摊在了八仙桌上,便从博物架上挑了个有些纹路的碟子,装了一把干花果,便往外头走去。
“我去给你泡茶。”苏一箬的眼神清澈似水,纯真得露出些傻气来。
她将方才郑子安喝过的茶杯放到了八仙桌正中央,自个儿则走去里屋欲将炕上的茶壶拿来。
趁着这个空隙,赵予言便拿起郑子安用过的茶杯,“不小心”砸在了地上。
茶杯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发出的清脆声响险些把苏一箬唬了一跳。
她连忙提着拿茶壶奔了过来,见到地上一片狼藉后,便说道:“怎么碎了?”说罢,她便意识到自己只关心茶杯很是不妥当,立时便眨着清亮的眸子问赵予言,“你没受伤罢?”
见她这张素白的脸蛋上在一夕之间流转了如此多灵动的神色,赵予言险些笑出声来,为了不露馅,他便只能死命忍着,道:“表小姐,是我的错,我不小心将这茶杯砸了。”
他说出口的话皆是歉然之意,只那股语气却理直气壮的很,半点瞧不出他的愧疚之意。
幸而苏一箬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既是恩人“不小心”砸了茶壶,那便也只能罢了。
只是这一套茶具上刻着的芙蓉花她极喜欢,便有些可惜了。
赵予言瞧见了她脸上的憾色,便只她是在心疼这套茶具上的纹样,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其余茶杯,见上头都刻着芙蓉花的纹样。
便忆起他私库里似乎有一套高句丽上贡来的琉璃花杯盏。
配她倒正合适。
赵予言见她微微有些愣神,便站起身来将她手里的茶壶接了过来,随口问道:“表小姐的院里为何这么冷清?”
满打满算竟然只有两个丫鬟伺候她?
郑府好歹也曾出过个配享太庙的两朝太傅,怎得落魄成了这副模样?
苏一箬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道:“明儿和月儿是自小伺候我的奴婢。”
余下的话她却没说出口。
赵予言索性不再追问,只专心品尝起苏一箬亲手做的花果茶。
入口后,香气扑鼻,味道悠远,回味留香。
只是这茶水粗糙了些。
苏一箬颇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赵予言饮茶,只见他单手搭在那茶杯上,手掌旋握住茶杯抿了一口,一举一动皆透着养尊处优的贵气。
苏一箬只觉得他不像是个小厮,倒像是哪里来的王孙公子。
一时被自己这荒诞的念头给吓到了,便轻笑出了声。
赵予言放下茶杯,璨如曜石般的眸子落在苏一箬姣美的笑颜上,便问道:“表小姐可是在笑我动作粗鄙?”
苏一箬连忙摆手,只道:“不是。”说罢,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觉得你饮茶的动作好看的很儿,比《抿茶图》里的人还要好看。”
赵予言身子一僵,黑沉的眸子里并未浮现任何被夸赞后应有的喜悦之色。
盖因本朝那《抿茶图》里画着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