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发展,可她就是难过得不行。她想要抓住难得的幸运,却走进了死胡同。不论翻译还是研究,越来越较真,近乎于吹毛求疵。她发现,她越想追求完美,越是求而不得。
这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近乎拼命地劳作,头晕目眩,电脑桌面一团乱,只收获了一箩筐的废纸和脆弱的神经。三浦澈这一来,无故地催发了她的积攒许久的泪水,她想,哭一遭,或许就好了。
三浦澈将她带回自己的车里,带回家。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不能让她回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他亲手做了一份味增汤,玉子烧上还浇了她喜欢的酱料,李冬青没胃口,不肯吃,他就耐心地劝她吃下:“来,冬青,我喂你。”
他一口一口地把饭喂给这个固执的女孩儿,清空了餐盘,领着她去洗澡,然后点燃她送的那香篆,抱着她入睡。三浦澈想过很多表达爱意的方式,最好的不过是,想着你,对你好。他喜欢李冬青,舍不得她难过,所以努力地践行这一点。
李冬青窝在他怀里,宽大的T恤落在大腿根,澈君什么都不做,只是手把着她的腰,像哄小孩儿一样,有规律地拍打着。冬青吸着鼻子,闷闷地说了句:“谢谢你。”
到头来,她还是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就突如其来地大哭了一场,三浦澈也不再问了。亲密关系也需要私人空间,只要她不那么难过,怎样都好。
他重新回归岗位,李冬青也一如往常回去学校。两人像是一同忘记了这次哭泣似的,谁也不去提及。丁蕙如再见到李冬青,她已经重回八十斤。这当然不算什么壮举,但是长了肉,就说明身体的机能有所好转。丁蕙如为了鼓励她,特意送来一套90年代的哲学丛书。
这套书早已绝版,拿到全集不是有钱就能办到。李冬青欢喜地翻开,眼里重新有了些光辉:“你上哪儿弄的啊?”
莫皓霖有意追求自己,丁蕙如看出来了,不急于捅破窗户纸,还是当成合作伙伴相处着,各取所需。当她听说他认识一个老教授,去世后家里人要处理书架,她二话不说就拿下这套,同时也介绍他认识了两位服饰收藏家,算是资源互易。
然而她懒得解释那么多,卖起关子:“秘密。你开心就好。”
“嗯,很开心。”李冬青抚过书册。岁月也没能为它们点上黄斑,她想,上一代主人一定很爱护,她也要好好珍惜。
为了补上食言的那顿饭,三浦澈叫上丁蕙如和李裕松一同帮她庆祝。其实论文刊登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不必特意庆祝,三浦澈心里却长了根刺,总觉得这顿饭不补上,李冬青就还有怨言,这根刺也拔不出来。
他选了一家顶好的私厨,到了地方,李冬青才发现,上回莫皓霖带她和陈祐来的,就是这里。三浦澈介绍着庭院中的草木,比莫皓霖不知细致了多少。李冬青看向回廊边的一面圆窗,想起那天自己闻见熟悉的味道便蓦然泪下,感叹真是越活越脆弱了。
澈君的心意很到位,菜点许多,她胃口不佳,大多都进了李裕松的肚子里。刚刚在外头遇上吴老先生介绍的一位客户,三浦澈才知道,老吴住院了。
饭桌上,他想着什么时候得空去探病,感慨道:“看着身体好,年纪大了,也会有些基础病的。家人不在身边,虽然可以请护工,然而也总是很多地方不方便的。”
李裕松直言:“那以后咱们住一块儿,就可以互相照应了。”
“也不是不行。”丁蕙如一笑,谈起之前说的烂尾楼:“最近那个烂尾工程招标结束了。那儿地段很不错,我听说最后中标的临天打算闹中取静,做成高级养老院。到时候真要成了,我提前去订几个名额吧!把咱们都塞进去!”
耳边是李裕松憨憨的吧唧声,她看了看,决定缩小范围:“小鲤鱼还是算了,年轻人好好打拼,别想着啃我们的老!”
李裕松心里翻了个白眼:“谁要啃啊!”
天黑得快,三浦澈结了账,又因为临时会议回了公司。搞建筑设计其实很累,三浦澈又传承了些奇奇怪怪的日式精神,工作一丝不苟到有些变态,李冬青看着很佩服。
丁蕙如顺了个人情,将可怜打工仔李裕松送去酒吧,看着灯红酒绿,她忽然起了兴致:“李咚咚,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冬青一愣,戒酒有些时日,缓缓推拒:“算了吧。”
丁蕙如不勉强,决定拉着她去逛逛古着店。徐燕是个大嘴巴,她外婆刘女士辗转听说了冬青家的事情后,又偷偷打电话告诉她。她知道李冬青跟外公外婆的感情深刻,更明白那债主一通闹,家里东西肯定有损。送书再好,也比不上送钟表令冬青开心。
她提前做了点功课,找到一家出售家装饰品的古着店。发动机点燃,刚开出去十分钟,后座上就传来震动。
李裕松这小子,竟然能把手机就给忘了。于是又折返回去,她看着招牌,灵机一动:“咚咚,这里不好停车,我找个地儿把你放下,你直接给那小子送过去吧!”
二话不说就开了车门,李冬青拿着那该死的手机,站在Adventurer的招牌前,心情莫名。她微微吸了口气,才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