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刚交上,李冬青倒头就睡。两天没合眼,睡得像死猪,错过了朱虹的消息。半夜醒来才回复一句:【好,我明天没事,可以去。】
第二天早,快到上课时间,她着急忙慌得爬起来,赶到阶梯大教室才发现,讲台上已经站了人,是冯梦圆。她朗声讲说着尼采的生平,对着门口虎头虎脑的李冬青就笑:“同学,迟到了请从后门进来哦,不要打扰其他人上课。”
李冬青畏畏缩缩地说声对不起,逃出教室。点开手机才发现,朱虹早上就告诉她,已经找到冯梦圆代课。
“上帝死了,而我是太阳……”冯梦圆的声音传送出来,她靠在教室外墙上,努力理清神志,长长舒了一口气。谁能成为太阳啊?最后还不是郁郁而终?李冬青收拾心情回去宿舍。
新接的稿子有些乏味,她想要翻得更准确雅致才耗尽心神。研究生毕业后,她重新回归哲学怀抱,朱虹给了她许多帮助,兜兜转转,竟然又和冯梦圆成了同学。两人年岁渐长后少了许多机锋,冯梦圆依旧不喜欢她,却再没咬文嚼字地讽刺。
李冬青研究生期间的成果显着,好几篇论文都获得学术界赞赏,就连跟导师一同翻译的诗稿也成了许多翻译网课的新案例。姜好以为她会一路走到底,没想竟然半路回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直觉敏锐且情感克制,懂得把握翻译与创作的界限。这么多年,能做到这一点的学生屈指可数。她劝过李冬青好几次,结果她还是回头了。
李冬青说:“姜老师,这个东西我不会丢掉的。您放心吧!”
姜好不便多说,聪明且自律勤奋的学生总是招人喜爱,她祝福李冬青得偿所愿。又在职工食堂遇见朱虹时冒出酸气:“诶,朱老师,我又给别人做嫁衣啦!”
朱虹捋捋发丝:“哪儿呢!我帮你找那个人算账!”
同坐一桌时她问朱虹,怎么还有人转专业最后又转回去的呢。朱虹告诉她,李冬青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自己选的路自己能走明白。她想想最初在饭局上与李冬青对话时,她问她为什么要中途转来念文学翻译,毕竟相对商务翻译而言,算是个穷苦行业。李冬青喝了口水就嬉笑:“小时候在书架上翻到一本书,是跟哲学相关的小说,所以念完哲学就念翻译,想把那本书读明白。”
姜好问:“什么书?”
李冬青说:“托马斯·曼的《魔山》。”
姜好点头,那本书确实晦涩,可真有人愿意花六七年的时间去读懂一本书吗?她在脑子里打了个问号。李冬青没告诉她,除了她自己,那是她妈妈留在家里的唯一一样东西。她们俩是有联系的,她有必要去读懂。
从教学楼出来,新鲜空气充斥鼻腔,脑子还有些晕乎,眼睛却被阳光闪了一道。一丛高大的梧桐树立在道旁,她忍不住多看两眼。晴天里的梧桐香味远不如雨季时浓重,四年过去了,她再没见过在这里叫住她的人,也再没在首都遇上那样滂沱的大雨。
林敢大叁就办理了休学,一直没回来过。他们俩的分手很不愉快,却也算平静。刘延亮骂他,谈个恋爱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垂头丧气吗?林敢不回答,他沉默了好久,在一个夏日的傍晚,他不声不响地离开,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消息。
刘延亮跑到女生宿舍楼下质问:“李冬青,他人不见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
李冬青架着一副大眼镜:“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刘延亮说:“他为你都推了一次调酒师资格赛,你知道吗?”
李冬青说:“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冷言冷语,没有良心!刘延亮甩手离开。李冬青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回了宿舍。最后一次见面时,林敢对她也是这样的幽怨:“李冬青,我们非得分开吗?”
当然要分开,为了你,为了我,我们必须分开。过了四年她也依旧是这个答案。
梧桐树飘香隐在空气来,这一年她试着蓄起长发,才留到背心,发现洗头吹头太费时间,没到两个月就又剪回过肩。丁蕙如说她真是心急想吃热豆腐,李冬青答:“长头发算什么好豆腐?”
这个在拍卖场渐渐站稳脚跟的女人对此表示不屑:“什么事情不都得花时间嘛!长头发也是一样的哈!”她旋转酒杯,问李冬青要不要来一点,李冬青摇头,将之前问到的课程表发给她。
丁蕙如这两年混得风生水起,姣好的皮囊与殷实的家底给了她太多护航,陈喻若有若无的打点更帮她扫去诸多障碍。上周的杂项拍卖里,她收揽来的一只黑色地洒金星玻璃鼻烟壶被一个行业大佬拍走,她成功跟人家搭上关系,人缘进一步扩展。事业上升的唯一烦恼就是自己的知识储备不够,这不,特意跑来问李冬青他们学校考古与历史专业的本科课表。有时间的话,过来蹭蹭课。找专业的人问专业的问题,比自己的一股脑瞎看书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