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温初弦心中浮上这个念头。想来也是,他是玄哥哥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眷恋爱慕了多年的玄哥哥。外面的那些伎伶,又怎能和他同日而语。
谢灵玄见她来了,也微微抬起了头。
他沉默未言,直到将手中的信笺写完了,才缓缓说,“你来了。”
“听说你昨夜不好,我来看看你。”
温初弦闷声说着,将手中紧攥的和离书放在他手边。
“……另外,顺便给你送这个。”
谢灵玄对那东西嗤之以鼻,神色冰冷如雾凇,瞥也不瞥一眼。
“打扮得这么样艳丽,是要往哪里去?”
温初弦双手耷拉着,如实答道,“李夫人府上。你不允吗?”
他道,“允,怎么会不允。除了你这和离书不允,我没什么不能允的。但你今日可能白费心机打扮得如此靓丽了,去了不过也是和李夫人那虔婆虚情假意几句,无甚实在意义。”
温初弦悚然惊惧。
“什么意思?”
谢灵玄笑讥着,敲了两下桌面。
“温初弦。”
“我还没死呢,你就给我找男伎,真当我不喘气了么?”
温初弦眸子滞了滞,脊背全是触目惊心的冷汗。
“你把那人怎了?”
谢灵玄晦暗说,“怎了,我还能把他怎样,当成佛爷供起来?”
“你不能杀他。”
温初弦脸部肌肉紧绷,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
“我才与那韩荷风见一面,且还不是蓄意相见的,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谢灵玄无甚情绪地甩开她,捂着心口剧烈咳嗽了几声。
“尸体在后院井里,想收尸的话自己去捞。不过我确实要提醒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是谢家妇,敢沾惹别的男人一点试试。”
温初弦受惊过度,泪水涔涔落下。阴差阳错着,她又害死一条人命。
她怒而扯下他清削手腕骨节上的檀木佛珠,扯了个支离破碎。
“你滥杀无辜,不配戴!”
修佛之人,哪有像他这般心狠手辣的?
谢灵玄漠然睨着那些碎裂的檀木珠。是了,他为了她又造一桩业障,死后下的地狱又深了一层。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这屠刀,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当暗卫来报说温初弦在外面和一个男伎谈情时,他眸中杀意如暴风雪般暴涨。从那时他就知道,苦海无边,他回不了头了。
温初弦失魂落魄地倒在一旁,极度自责,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忘了,谢灵玄就是谢灵玄,即便他病入膏肓荏弱不堪,也只是表面,暗地里依旧藏着獠牙。这些日子他确实没做什么可恶之事,一直在卑微挽留她,才让她有种错觉,觉得他人畜无害,弃恶从善了……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谢灵玄将汐月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唤来小厮二喜,叫他去刑部传个信,找些由头,把知县李家发落出长安去。李夫人叫人看着实在不顺眼,也就不必在这王畿重地淹留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吵架的一天,心累
标注:1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出自唐代惠能《修行颂》
2是她酿就春色,又是她断送人间化用自【清】张惠言《水调歌头·春日赋示杨生子掞》其五的酿就春色,又断送流年一句。
第88章 和离
两人的关系本就微妙, 韩荷风一事,更使其雪上添霜。
那小男伎刚刚从良,本欲讨好温初弦这贵妇人, 找个大树好乘凉,不想枉自丢了性命。他被谢灵玄派人弄到谢府后院,受了多番殴辱, 才晓得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冬日里井水虽不冻,却冰凉刺骨,那小男伎身子骨薄弱, 落水后呜呼一声,立时双手双脚齐齐抽筋了。
谢灵玄折磨人的手段别具一格, 没用刀枪直接了结韩荷风,而是冷眼看着他挣扎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终见得斯人精疲力尽,浮尸在井水中。
倒不是因为韩荷风做了多么十恶不赦之事叫谢灵玄痛恨, 只是谢灵玄的行事风格惯常如此。本朝男伎比女伎地位更低贱些,一个下九流和当朝右相争女人,才是真可笑。
对于温初弦,谢灵玄本也有比这残酷十倍的手段施诸于她。可他就是犯贱, 一面对她,那股心狠手辣劲儿半点也施展不出来, 心里一万个舍不得不说,还计划着自己撒手人寰后,把谢氏这价值连城的家产留给她。
到那时, 她会变成比现在更富有百倍的贵妇, 没有丈夫没有儿子, 像韩荷风这样阴柔俊俏的男伎, 她想包多少个就包多少个。而那时他泉下无知,烂泥虫蚁咬啮肉身,死骨成尘,她找多少男人,他也再管不了了。
思及于此,难免令人怆然而涕下。
谢灵玄惚惚怔然了片刻,回过神来,眸中一片凉凉。也当真是入门莫问容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他脸色由内而外地透白,已不是正常人的白皙了,而是一种极度病态的白。
身子也是外强中干,长年累月食那种男子的避子药,重伤损了他的气血和根源,新伤旧疾叠在一块,累得他如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鹞,随时都可能溘然长眠。
当下两人还僵持着,谢灵玄沉沉提了一口气,对温初弦道,“初弦,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