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诀是个书呆子,谢家虽家大业大,底细还是被他摸清了。
改变容貌和声音,对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之事。贫民窟中的人鱼龙混杂,水比朝堂还深,什么易容术、情蛊都是他幼时就知晓的。
秋残冬近,遥望苍穹一天雾气,满目霜华。
肩膀忽然被人披上一件外袍,谢灵玄恍惚,竟下意识以为是温初弦披的。前些天她也确实怕他着凉,常常如此无声无息地给他披衣衫。
回头一看,却是汐月。
汐月担忧说,“霜寒露重的,公子别在这台子上站太久了,仔细着凉。”
谢灵玄心不在焉嗯一声,还没从遐思中褪出来。他是被温初弦给赶出来的,现在回屋也是徒惹争吵。
又在露台上站了甚久,待红日东升暖回大地之时,水云居卧房的门才开了。乐桃招呼汐月过去,说是夫人起了。
谢灵玄也随她们过去,单薄的白纱衫已落满了霜。
屋内暖如春,丫鬟们来来回回地端水递钗,服侍温初弦梳洗。
见他踱进来,温初弦无言注视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上妆。她的眸子染了寒香,除了在床榻上因情蛊发作而无可奈何外,其余时光与他形同陌路,连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都带着鄙夷。
谢灵玄吩咐句,叫丫鬟们都先退下了。
他散漫坐在了罗汉榻之上,把玩她丢在上面的一只团扇,前日她刚用这只团扇挡脸来主动吻他。当时浓情蜜意,现下只余一片凉薄酸苦。
四下无人。
“我一会儿回温家去。”
温初弦静静道,“东西已经叫乐桃收拾好了。”
谢灵玄气息略滞,沉默了片刻。
“这么突然。”
“事情到了这份上,也没必要彼此凑合过下去了。”
她比昨夜镇定了许多,语气也更加生硬。
“和离吧。不然,你休了我也行。”
再无挽回的余地。
因为中毒,温初弦不眠不休了多少个日夜,又多少次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头来毒竟是自己的枕边人下的。她无法接受,宁愿被情蛊疼死,也绝不再忍气吞声委身于他。
谢灵玄阖了阖眼,深深吸一口气,“我不允。”
“我没在和你商量……”
“我也没在和你商量。”
她闻此眼圈红了,却寸步不让,“若我一定要走呢?”
谢灵玄面上悄然无波,冰冷柔腻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
“那我只能找根铁链子把你栓起来了。”
温初弦一时语塞,瞳孔圆瞪,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她硬声唤道,“乐桃!”
骨子里的傲气被激发出来,从乐桃手中夺过包袱,起身执拗地往外走。
谢灵玄也沉沉道,“来人。”
两个遍身铠甲的魁梧护卫挡在水云居门口,手里真的拿着铁链子。他们将链条抻了抻,听主吩咐,只要温初弦敢再往前踏一步,手里的东西就会缠上她的身。
温初弦攥紧拳头,骨头都快捏碎了。她不得不扭过身来,复又回到这间压抑闭塞的卧房。
“你别逼我。我要去告你,把你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都抖落出来。”
她最后忍无可忍,刻毒威胁。
谢灵玄唏嘘,缄默半晌,又淡淡一笑。
“随便你。”
新婚两载,放在别人家都是正如胶似漆、子嗣初至的时刻,能龃龉成他们这样的,也着实盖天下罕见。
温初弦心下一片灰冷,不解问道,“你到底图什么?”
痰卡肺腑,谢灵玄蹙眉咳嗽不止,捂着心口有些虚弱。他懒得答她这种蠢话,信然说道,“还能图什么,钱和色呗。”
“别的呢?我不相信你就为了这些。”
谢灵玄不耐烦,“告诉你温初弦,我就是个凡人罢了,爱酒色,爱雪月风花。你既然晓得自己中毒了,就最好乖乖的别惹我,否则我把你玩够了还丢到私窠子里去。”
他那张嘴伤起人来从来有如利剑,不过这话若细听,多少有些自相矛盾。
图财,他分家时散尽了家财。图权,他又辞了官。图色,天下比她漂亮的美女数不胜数,偏生他后院又清净得很。
温初弦不再问下去,瞧着自己青紫的指尖,凄然扬了扬唇,“谢灵玄,真有你的。”
谢灵玄又猛咳了几声,擦去嘴角的一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