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玄滞了滞,竟听她说这个。
记得,这句话是他曾说她的。
那会儿还是在谢府中,他刚变成谢灵玄,温初弦总是死缠烂打地给他送东西,跟个小尾巴似地追他个不停,惹得他实在烦厌了,才叫人给她递了不知廉耻四字……没想到时候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得。
谢灵玄哑然失笑。风水轮流转,自己竟也有被反过来说不知廉耻的一天。
他神思一飘远,温初弦便趁机如滑鱼般从他手中逃脱。
她拢了拢凌乱的头发,那张狐狸似的芙蓉面上流露不屑,还有极轻极轻的哼,是故意说这话来讥讽他的。
谢灵玄不怿地抚额,随手勾住她的一条裙带,将她连人带腰地带回来。男女之间体力悬殊,他毫不费力就可以将弱骨纤形的一个她锢在榻上,跟摧折一朵白山茶似地简单。
“还动?”
温初弦挣扎了半天,却只是困徒之斗,水汪汪的青眸空盲地瞪他,敢怒而不敢言。
谢灵玄目色如霜,直等她的力气耗尽了,才问,“弦妹妹,这是还记得你那玄哥哥?”
纱幔轻动,清晨的凉风拂过肌肤,透骨凉。
他问话喜欢一针见血地问。
温初弦的头抬也不是,低也不是。她晓得怎样回答才能愉悦他,可却偏偏反其道而行,逢场作戏地讲,“是啊。十三年的青梅竹马之谊,刻骨铭心,怎能轻易忘记。”
“刻骨铭心。”
谢灵玄尾音微卷,风平浪静地回味这一句。他扬起一个冷色的笑涡,捉住她竭力躲闪的下巴,轻蔑玩弄几下,讲,“那你是想说,我虽得到了弦妹妹的人,却永远得不到你的心?”
得到人却得不到心——这是佳人才子话本子上常见的一句话,如今用来形容她的心情确实很贴切。
她道,“是呀。夫君是夫君,竹马是竹马。初弦真正爱的人,永远都只有玄哥哥一个。”
谢灵玄眼色微暗。
定了定,还是牵住她的手,如月光流水般温柔说,“是么?我此生能得弦妹妹的色相,已经很满足了。”
温初弦道,“多谢夫君宽怀大度。”
他淡淡否道,“大度…那却不是。这话只允你说一次,下次不要再提了。”
温初弦歪头,“那初弦如果不小心再提了呢?”
谢灵玄恶意一笑,笑中宛若带了三千世界的万般肮脏。他没跟她兜圈子,直接告诉她,“你弟弟的命。”
温初弦登时凝固了。
他虽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可过往他开的玩笑都成了事实。
她脸上阴云阵阵,恨不得立即反扑上去,啮他的肉饮他的血。可这一腔幽怨,最后还是硬生生化为了妥协。
她暗叹一声,示弱似地抱住了他,用轻红酽白的脸蛋蹭了蹭他袍服上硬邦邦的绣纹,低声嗫嚅,“妾身方才想逗夫君一笑才故意说谎的,我既嫁了夫君,又怎敢想其他男人。”
谢灵玄和煦地拨拨她鬓间流苏。
“坏东西。”
拧了下她的耳朵,重得很,疼死了。
清晨就这般在两人的勾心斗角中虚度过去。
光景真的不早了,温初弦假笑着目送他完全离去,抑制住冲口欲呕的感觉,从妆奁的最底层掏出一颗避子丸,就水吞了下去。
药苦极了,麻得人舌根发酸,但她却必须得吃。她嗓子眼儿痒得很,呛得满眼都是泪水,差点又呕出来。
黛青在卧房外守着,见公子离去,便推门进去收拾床铺。温初弦痛苦捂嗓子的样子,正好被她给瞧见。
“夫人……?”
温初弦咳嗽了几声,面色不善地盯向黛青,“做什么?”
黛青讪讪,“夫人,奴婢来帮您收拾床铺和鞋袜。”
温初弦随口嗯了一声,双眉蹙着。
她手扶脑袋,自顾自地出去了,随即传来轻轻的呕吐声。
黛青一人在屋里,闻见空气中残留的药味,甚是狐疑。
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害喜了?
可温初弦才刚嫁过来啊,一般女子有孕一月才会害喜,怎会如此之快。
黛青着手整理散乱的衣衫和被褥,余光却忽然瞥见,妆奁匣最底层的小屉有一条缝儿。
那是何物?
打开一看,竟是几枚极腥极酸的药丸。
黛青偷瞄着温初弦没注意,手指颤抖地拿起一颗。
才刚新婚不久就吃药,定然不是什么好药。
温初弦不会就是用这药……迷住公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