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外人的角度,她真的是得偿所愿了。
黛青在腰间系了红绸,随众人一起等候新娘子。新房被布置得满目皆是洋红,帷幔垂挂,焕然一新。
温初弦和谢灵玄同坐在喜褥之上,崔嬷嬷过来洒桂圆、花生,每洒一下唱一句祝词,祈愿夫妻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主君吉祥,主母吉祥!”
一块白布被心照不宣地交予二人——那是长公主所赐,用来验新妇的落红,明日要把染血的布交回去。
黛青各剪了两人的一缕头发,扣为同心结。此刻温初弦还不允揭盖头,只得浑身僵硬地配合这一切。
她看不见外面的东西,只觉得洞房里挤了很多很多的人,似同时有一百张嘴和一百双手在挥舞,摆布她,让她泛冷汗,如陷枷锁中,窒息无力。
她很不舒服,却又不能当着谢灵玄和众人的面表现出来。
一碗蜜糖水被端上来,她和谢灵玄各饮一半。
温初弦把勺子拿进盖头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只觉得喝的不是蜜糖水,苦得涩人,比黄连还苦。
谢灵玄见她喝得慢,拿了瓷勺隔盖头亲自喂她。
她隐隐能听见他的笑影。
众人开始起哄。
“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瓜瓞延绵,宜室宜家。”
谀词如潮。
飘进耳朵里,温初弦眉心刺疼。
哪里是吉祥话,生生世世,倒像诅咒。
此时才是正午时分,喝过蜜糖水后,谢灵玄要出去敬酒。
少帝亲自驾到——对于谢温俩家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极致荣耀,自然不敢怠慢了。太后娘娘犯了头疾不能远行,人虽未到,赏赐却不少。
除此之外,长安城的商氏、周氏家的主君主母也都来了。其中以左相商贤最为招摇,送了不少的翡翠,以及九龙盘等珍稀的药材。
以今时今日谢灵玄在朝中的地位,他大婚无人不想来沾沾喜气,顺便奉承讨好一番。
城中许多被他救济过的难民,也自发地搭起席面来,诚心祝贺他新婚,甚至九州许多其他地方的贵族们也不远千里前来道喜。
传闻温小姐爱了谢家郎十三年,谢家郎也不负她,予她十里红妆,亲自到陛下-面前求了赐婚。
从温芷沅被退婚到谢灵玄成婚,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谢灵玄和温初弦佳儿佳妇的名头已传了出去。
喜房内,闲人退散,温初弦留在喜榻之上。
龙凤花烛明烈灿然,光芒跳跃,灼得人发怵发慌。
这才刚入秋银骨炭却已烧上了,烘得房内晕热。双喜字越看越红,宛若花烛淌下的烛泪,又好似人血……从口中喷出来,溅在墙上的。
温初弦说自己饿了,将丫鬟打发出去弄吃的。
她得了片刻的独处,揭了盖头,摊开手掌露出那包鸩粉,粉末早已被汗水洇湿了。不过不要紧,不影响毒性。
一壶醇香的合卺酒,就静静摆在桌上,壶上雕刻着锦绣的缠枝花纹。
温初弦慢慢朝它们靠近。
脸色蜡白,心头乱纷纷,慌怕不堪。
寒立半晌,终是将手中粉末统统抖落了进去。
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乍然落地,她盯着酒壶,忽然捂脸哭了起来。脆弱的身体也如被寒风吹荡,摇摇颤颤,包满了泪,浑身都冷透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无比残忍和阴毒,她长这么大以来,该礼佛礼佛,明明一点恶念都没动过。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定决心杀他的。
他明明曾是她最爱的人,比命还重。从前她宁愿自己死,也看不得他受一点点的危险,怎么就走到了以命相搏这一步。
他被毒死了,她即便侥幸活着,也要被官府抓起来吧。
丫鬟很快弄了吃的回来,有荤有素,足足有五六样。
温初弦一筷子也没动。
凤冠流苏压得她骨骼沉重,她不想吃,只想吐。
她垂眼僵坐在喜榻上,又熬了两三个个时辰,夜幕终于一点点地落下来,房内却依旧被龙凤花烛照得宛若白昼。
丫鬟算计着姑爷快来了,帮她把红盖头重新盖住。
片刻便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忽然又静了。
丫鬟轻道,“姑爷。”
温初弦右眼皮跳了跳。
那人来了。
只听沙沙的脚步声,如雪落在松木上那般静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