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像是有了独立生命,自发拒绝接收父亲平静又不啻一道惊雷炸响的询问,我半睁着双眼,循着声源怔怔抬头看去,被动发出迷茫的呢喃。
“你这傻孩子,心里有什么事,面上从来不遮掩,别人一看你的表情,就完完全全读懂了。”
父亲失笑着感慨,随即久病凹陷的目光深深地沉坠到阴影里,“可惜我没时间再把你教得强大一点,你这样单纯,叫爸爸怎么放心……”
“爸爸……”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又不是哄骗叁岁小朋友,你还想瞒着我。”
父亲无奈瞥了一眼我另一只隐藏在衣袖之中,死死揪住小块布料至关节泛白的手,薄嗔的口吻深处是出乎意料的坦荡。
仔细辨别,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解脱。
解脱。
死亡对父亲来说是一种解脱吗?
还是他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了生的向往。
医生告诉我,支撑父亲身体的,除了一年前那次成功的手术,和平时无数昂贵的药品之外,就是生存下去的欲望。如果他都没了这样的念头,我还能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能延续我父亲的生命。
我无意识的左右侧动着眼珠,试图在糊成一团的思绪海洋中寻找到经验和对策,但事实带给我的仅剩无边无际的空白。
在某个瞬间,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拉斐尔会说出能否杀死祁岁知的言语。
那是一种全然的、无路可退的绝望。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这家医院不行,还有其他医院……其他医院不行,还有,还有哥哥的,哥哥的威尔森医生,他们会有办法的……”
“愿愿,你已经脱离你哥哥了,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不能再去求他。”
“可没有哥哥我要怎么办……我要救你的,爸爸……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道路,你忘了吗?”
“我后悔了……只要,只要我去求哥哥,他会让威尔森给你治病的……”
“祁愿!”
父亲阻断我的自言自语,瘦弱无力的手指骤然爆发出的力量捏痛了我的掌心。
我猜我的皮肤一定红了,那种激痛像是扎进混沌神经中的一根尖针,我的身躯猛烈的颤了颤,分不清是掌心疼,还是整片灵魂都在无声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