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事上,他何须跟我斤斤计较。”
头发剃得极短的拉斐尔,削弱了流连眉眼下颔处近乎天真的稚气感,一些老于世故的沉潜干练,譬如月上柳梢后的倒影,逐步浮出深冷水面。
他轻描淡写的口气,同祁岁知的行事作风在某一瞬间奇妙吻合。
我面上不显,心底暗自收起了敷衍的看低。
不是木头,便无法用完就丢。
我收起扮可怜的假笑:“我们的事情,你说了多少给爸爸听?”
“姐姐想要叔叔了解的,我都说了,那些不如姐姐意的,我也藏得很好。”
“不管怎么样,爸爸的身体最重要,你好好记在脑子里。”
这番警告,不是突发奇想,拉斐尔的母亲在父亲、母亲、大伯的叁角恋之中同样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将心比心,他的记恨未必比祁岁知少到哪里去。
“姐姐是不相信我吗?”
拉斐尔突然转过脸庞,那如雾气般流动的烟灰眼瞳中晃荡着委屈的浅光,“我为了姐姐,什么也愿意放弃,什么都做得到的。”
我沉默两秒。
忽觉什么沉潜,什么世故,不过是外形改变之后一时所催生出来的幻觉。
这样幼犬般示弱的眼神,这样熟练撒娇的甜腻腔调,无一不在向我宣告他依然是手中扯着线的风筝,翱翔高飞,还是桎梏身侧,全看我的一念之间。
“忙完祖父的葬礼,又先我们一步尽心尽力看护爸爸,辛苦你了。”
我只当拉斐尔说的什么都愿意放弃,是指放弃复仇以及与祁岁知同流合污之事,他既然态度诚恳,我也乐得顺着台阶甩出两句好话,“我已经说服了爸爸,他愿意放下祁家乱七八糟的纠葛,跟我们去意大利过生活。”
“真的吗?”
拉斐尔神态先是一亮,又局促把双手背到腰后,“……叔叔愿意接受我,让我呆在姐姐身边一同照顾他吗?”
父亲当然不会接受你,更不会同意让你照顾。
我在心中无声回答,故意忽略他隐含期待的视线,彼此的目光如同两条无限压近又各自反弹回旋的曲线,在半空中错开即将交汇的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