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煎了茶,手作了几样不怎么好吃的点心,抹茶饼带着茶叶独特的苦涩, 吃惯了甜食的人很难习惯这个味道。
果不其然, 江倦只尝了一口, 就把咬出了个月牙的茶点放在了盘子边, 等着萧始来捡他的剩。
“摄入甜食可以促进分泌多巴胺,会使人感到快乐。”陈师灵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倦说:“可这茶点……”
“因为人生没那么甜,一时的快乐所能带来的效果太微弱了,像火星一样, 转瞬即逝, 轻而易举就被揿灭了, 没法解决问题。只有你真正得到了这快乐, 它才是你的。”
陈师灵给江倦倒了茶,温言道:“我能给你的帮助是有限的, 俗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给患者成把成把的喂药, 除了加速脱发以外效果并不明显,你需要明白, 在你漫长的人生里,医生不能永远陪你, 能疗愈你的只有你自己, 和那些值得被你捧在掌中珍视的情感。”
江倦垂下眼眸, 盯着那翠绿清澈的茶汤, “您的话, 我是认可的。”
陈师灵笑笑, “如果说心理医生能给你的帮助有限,那我能给你的就更有限了,因为区区不才,研究的方向一直是犯罪心理,你的病情并不是我的专长,我也不常研究……嗯,正常人。”
他用这一词来形容江倦,让江倦倍感意外,愕然问他:“您觉得……我是正常人?”
“是的,你的经历只是较比普通人坎坷了些,和那些从小就活在无秩序的混乱中,道德败坏,人性沦丧的恶徒不同。我专攻的方向一直是对犯罪型大脑的研究,犯罪与大脑的异常息息相关,但大脑具有可塑性,这也符合荀子所提出的性恶论。”
陈师灵并不回避对其他医生来说相对敏感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很坦诚,“不瞒你说,最近我的研究对象是你也认识的熟人。”
“哪位?”
“姜惩。”陈师灵啜了口茶,“大脑的异常有很大的概率会遗传,恰恰他的父亲姜誉就是个犯罪者,而且因为经历的特殊性,他从小到大缺乏父爱,并且表现出了共情力和同理心极差的特点,他无法理解别人所遭受的苦难和所有情感,很容易将匪夷所思的痛苦强加于人,按照我所坚持的理论,他会犯罪的几率高达60%以上,但他却选择成为了一名警察,坚守本心,让我对他很感兴趣。”
陈师灵话锋一转,对江倦笑得温和:“你也是一样,人本身就是种贪婪的动物,在面对诱惑时很容易失去本心,可你在过去所经历的恶劣环境里并没有同流合污,直到最后你完成了最初的任务目标,让我很意外。”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江倦,你是个值得敬佩的警察,值得被铭记,值得被赞颂,你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不要妄自菲薄,你比你想象得更加强大,经历过这一切的你应该被善待。”
“可是道长,现在的我真的还能回归社会吗?”江倦不忍直视自己遍布伤痕的双臂,不堪重负地遮住了眼睛,“一个按捺不住内心的痛苦,随时可能对身边所有人造成威胁,连自己都伤害的人,很危险吧?”
“我知道你内心很在意那一段刚结束卧底任务,变得很应激,对身边的一切人事物都抱有高度警戒和仇视心理,导致不得不被关进精神病院的过去,那时人们对你的态度让你受了伤,所以从那之后你都过度敏感。”
“……那时我能挺过来是因为哥哥在我身边。我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大度,不止痛恨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甚至会因为陌生路人一个嫌弃的眼神而仇视他们……我知道我的心理和精神并不健康,但我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病人……可我不是病人是什么?这样病态的心理和犯罪者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