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已经不能回了,但他还是让司机开车在家附近的街区转了一圈。他一年多前在医院醒来以后,医院说通知他的亲属,他当时还疑惑自己哪里还有亲属,过几天就见到了从来没见过的舅舅一家。
他妈妈当初未婚先孕,令家人震怒,尤其是他爸爸不见人影,外公外婆要求妈妈去打胎并且做手术洗掉标记。妈妈不愿意,就怀着他背井离乡,和家人断了联系。
陌生的舅舅一家人,在他昏迷期间找了过来,住进了他和妈妈的房子。他醒来以后,舅妈以支付了他和妈妈的高额医疗费用为由,明里暗里要求以房产偿还。
知予没想过会有一个跟他素不相识的路铖为他支付医疗费,对舅舅一家的说法信以为真。复健后他也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是舅妈和表哥处处排挤,反客为主把他当做死皮赖脸打秋风的亲戚。舅舅倒是表面好人,可看得多了,知予也明白他们一家是红脸白脸联唱,他索性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房子给他们,算是两清,好过他们一直挟恩图报。如今从车里望向曾经的家,再熟悉不过的窗子,却已经不属于他了。
车又开过两条街,知予叫停,独自下了车。他信步往前,在一处两层小楼前停下,那是他妈妈以前工作的地方。从他十岁开始,每天放了学他就会来接妈妈下班回家,从这里回家的路母子两走了无数次。可现在这里已经改头换面,不再是妈妈的心理咨询室,成了一家私人造型工作室。
知予在门口站了一会,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夏日喧嚣热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知予周身却冰冷寂静,有种让人无法靠近的距离感。他经过学校,经过住宅区,经过酒店,走进了一家百货大楼,是附近商圈的中心,以前妈妈也常带他来买衣服。
知予走进去,一层一层往上转,也不是想买什么,就是看看。突然,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抬头一看,是一家调香室。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身边没有任何认识自己的人,确认帽子口罩也都戴得好好的,他没忍住诱惑,迈步走了进去。
过去他是从不用香水的,不是造型师给他用,他不接受自己身上有任何味道,但是刚才,他闻到了熟悉的,属于路铖的愈创木香。
香水馥郁,不如路铖身上的味道纯粹,但仍让他觉得熟悉,在这个格外难熬的日子里,给了他温度。
循着味道,拒绝了导购热情的介绍,他拿起一一张张试香纸又放下,终于找到了想要的。
人类对于味道的记忆非常神奇,生物学家至今难以完全解密。知予有些贪婪地闻着试香纸上的味道,然后拿起那瓶试用装,学着造型师平时的做法,喷了一点在手腕间。然后两手交叠轻轻摩擦,又把腕间的香水擦在了耳后。
周身被香味环绕,等香水的前调消散,终于成了他想要的味道。似有白帆迎击风浪,在轰鸣的雷雨夜里,撕破暗夜带他闯入光明。温暖、深沉、坚定,是路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