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泞自认对李晚玑的感情复杂。哪怕那年对方不指他弃文从武,他也有信心能靠买来的新身份考取功名,可偏偏他们的情谊不止在那一卦。
他心清得很——没有李晚玑就没有高泞。
他活不到今天。
他只会跟着高瑥宁一同埋葬在厚雪之下,一同沉入河底,再凝结成冰,最终融去皮肉,变成一具皑皑寒骨。哪怕他能力再高,也没命来宣告这一切。
山中一月固然是情不可没,不管是煮茶的袅袅白烟,书阁中的促膝而谈,还是床上总多出来的那节被褥,李晚玑待他的好,高泞皆记得清楚。
只是他对李晚玑的情还远不止如此。
彼时还只十二,他在京城中所有的记忆与爱皆始于府,也止于府。高府陨落灭亡,高泞侥幸存活下来,他所熟知的一切都随着烈火被焚成无人问津的废墟,但李晚玑出现了,不仅是在凛冬,更是在八年后百草权舆的今天。
除去亡人,那座山上承载了高泞所有对京城的记挂与念想。
即便没有在归城那日遇到李晚玑,待他安顿好后也会去山上寻人。只是碰巧让他遇上了,碰巧对方认不出他,碰巧让他起了“玩心”。
他们注定是有点缘分的。
只是这缘分现在令高泞头疼得厉害。理智告诫他该露出獠牙自保,但扬起的春风磨平了刀刃。这无疑让他很烦躁。
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时竟无法果断地在两者间做出取舍。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李晚玑听到了些什么,断然也不敢肆意传出去,这个行为有害无利,就是再蠢的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散布这易破的“谣言”。
他刚归京不久,坊间或多或少都在歌颂将军年少有为,方才与卢怀钟的谈话中也并未泄露事情的真相,李晚玑就是把话传出去了,短时间内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虽是如此,这对高泞来说会成为隐患,成为抵在背脊上,随时破开他血肉的利刃。
“少爷!厨房炒了笋!今日刚送来的,好鲜!”卢怀钟的声音强行扯断他脑中悬着的那根细线。
高泞并不想多余的人知道这件事,他将铜币收好后轻声应道:“端上来吧。”
自打李晚玑找不着铜币后,他休了两天摊位,在山上弄出了一套新玩意。
他将枝条削成签,书墨于上,写的是凶吉,辅之几句看似高深,实则从书里摘抄改编的语句,再全部装进一个高筒之中。竹筒体高,人从外头只能瞧见签子顶部,看不见木签上写着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