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过去,能变的实在太多,清粤山终究也只是昙花一现的桃源。
他又想起那位坐于白雾中的老者,微微分唇,才醒觉自己又何来询问的身份立场。八年前是他单凭一纸书信告别,哪怕眼前人认出自己,恐怕也不愿相认罢。
一切追究起来,似乎皆是自作自受。
手轻托颔,李晚玑盯着对面若有所思的人,好似自己是初次这么认真地描摹他的轮廓。
犹记昨日初见时,他扎起头发,丝毫未免,颅后长尾与骊骑甩着相差无几的节奏,甲胄光见,纹虎叱目,众人拥簇之下,伴着清风绿绣,鲜衣怒马。
今日再见,红裳飘飘,鸩鸟摇缀,玉簪温润,细看之下才发觉,他的眉眼不似武将般粗莽。视线如同抚过叶脉的朝露,李晚玑算是将他这张脸探了个彻底。
睫毛不算密长,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半现的眼眸压抑着摸不透的情愫,面中撑起的鼻梁亦是高挺,仔细一瞧,就连发丝垂掩下的耳垂也是漂亮的形状。
李晚玑不免想起八年前的小孩,若他顺利长大到今日,是否也会如眼前这般好看?
霎时,他又想起师傅往前说过,小时候长得好看的娃娃,长大后都会变得样丑。
思绪被强制终止,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您要的面来咯!”
李晚玑本就坐如针毡,也不再多言,便将热面狼吞虎咽下肚,想着赶紧送走这尊大佛。他一见到这人就不自觉地心慌。
账自然是高泞付的,二人下了楼,李晚玑自然地提出要回摊前,离开太久属实不合适。
高泞点点头,互相道了别。
走出几步,李晚玑又想起什么,转身叫住他:“高副将!”
“还没问怎么称呼?”
高泞先是一愣,随后笑笑:“泞,泞土的泞。”
高泞,倒真不是一个好名字。李晚玑想。他冲高泞摆摆手,继续道:“今日谢谢高副将啦!有需要随时来寻卦。”
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但对方却意外迅速地应了声“好”。
高泞目送他回了算命摊,走远几步后,忽惊觉此景犹似八年前那一别,猛然回首,又看了一眼趴在台上的青色人儿,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一般,才又继续抬腿迈步。
他缓步回府,思绪交杂如麻,分明他成就功业了,分明他回了京,分明他曾寻觅过,分明他还记得他。
高府殒没,清粤不再,为何偏偏连这京中最后的一点念想也要将他遗忘。
犹如四年前清粤,寻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