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眨眼工夫又返回,人高马大的男子却似是快被卫寒阅气哭了,红着眼强调道:“我并非是为同你困觉才去的。”
“我晓得,”卫寒阅也正色道,“猃猲。”
这一声不含任何环环相扣的用心,单纯仿若情人间亲密的絮絮低语,卫辘轳的铁石心肠也要被这一声缠得化作绕指柔。
除了顺着卫寒阅,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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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自有轩车,倒不必卫辘轳一路扛着细软来,只须将箱箧装车,至大理寺前再卸下即可。
卫寒阅府中的一众侍女小厮见卫辘轳如此难免惶恐不安,卫辘轳不便解释,遂只吩咐他们一切如旧,留守府中,切勿自乱阵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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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在一旁抱着拂菻手炉,优哉游哉地望着卫辘轳将那石床上上下下擦得锃光瓦亮,而后打开箱箧铺床,就绪后又掏出几个汤婆子塞进里头。
卫寒阅的寝衣他也带了一身来,甚至还捎了一幅绡帐,将栏杆外的视线阻隔得干干净净——即便这一条窄道上唯有另一端住了一位人犯——谁都休想窥伺卫寒阅。
卫寒阅更衣睡下,卫辘轳却未与他同床,这牢房四面透风、不见日光又没有地龙,早春二月的凉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外头窸窸窣窣地响了响,卫辘轳掀帐出去,便见穆隐深一手一个炭盆站在外头,盆中搁了未燃的红罗炭。
他冷着脸接过炭盆,心中对穆隐深的埋怨简直不可胜计——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却连个人都护不住。
穆隐深忍不住叮嘱道:“这炭虽无烟尘,他也闻不得,搁在他腿侧,切勿对着脸。”
卫辘轳笑得嘲弄道:“用你废话。”
他毫不犹豫地回了牢房,将穆隐深关在外头。
要守便守罢,左右今夜给卫寒阅拨炭取暖的是自己,他穆隐深只能在外头眼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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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窝在软绵绵的云衾内,陷入了一场经年长梦。
远在七年前,距离大阅立国尚且遥遥无期的,大夏乾贞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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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崽,醒醒呀喵,阅崽?】
卫寒阅悠悠张开眼,入目便是脱了漆的房梁上盘曲交结的蛛网,彩绘斑斓的藻井褪了色,远方似有夜枭凄厉的嘶叫,更远处反倒又羼杂了丝竹管弦之声,因遥远难辨,便恍若气若游丝之人的呻丨吟。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大致环视一圈,便知目下应是处于一间废弃殿宇之内,地毯、床铺、陈设均蒙了厚厚的尘灰,扃牖都破了洞,阴风呼呼地灌进来,厉鬼哭号一般。
又垂首端详一番自己身上的衣着,平平无奇的墨色窄袖缺胯袍,头顶似是戴了冠,只是殿中并无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