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到何家开始,何鱼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
他过惯穷苦日子,整天在破旧逼仄的房间里醒来,餐桌上沾满黑乎乎油渍,男人女人互相指责谩骂的粗狂嗓门充斥不大的房子。
何鱼觉得自己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像是只落入麻雀窝里的凤凰,艰难汲取营养成长,打理自己羽毛,时刻告诫自己要出人头地。
没想到老天开眼,给了他可以重新投胎的机会,眼前这一切,俨然是他梦中所想。
说来也怪,得不到时日思夜想,如今真过上好日子,何鱼反倒偶尔会产生不安。
这种不安让他迫切地想排除一切不可控因素,比如说何书。
都已经证明了他才是何母亲生,那何书这个假儿子难道不该自觉滚远?一直待家里不觉多余么。
晚上,何鱼抱着抱枕靠在墙边,明亮宽敞的房里,何母全然按照他喜好布置,高大落地书架,阳台上的小画室,处处花心思。
初始时他感动过,时间久了便觉理所应当,何家家大业大,他所得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何况他才是亲儿子,日后家中产业,也有他的三分之一。
稳住三分之一前提是,得先把局外人踢出去才行。
何鱼抱着抱枕的手愈发用力,此刻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在暗光环境下稍显阴沉。
欢快手机铃声打破房间里的宁静,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为「。」。
何鱼眉头拧了起来,一直听它响了很久,他才点接通。
几乎在瞬间,电话那头传来破口大骂的声音:“接这么慢找死啊你?!别以为飞上枝头就可以忘本,你这小兔崽子……”
粗狂难听的嗓门,常年被酒烟浸透,像破旧风箱嘶哑。
何鱼一脸麻木,把手机倒扣在床上,继续抱着抱枕。
过了半分钟,另一道女声紧接着响起,把男声挤远:“好不容易打回电话,跟孩子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她装模作样数落教训一通,这才贴近电话,亲昵道:“小鱼啊,在新家过得怎么样?”
“重要吗?”何鱼轻嗤了声,他不耐烦道,“说重点。”
原本想打感情牌的女人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我也就直说了,前两天你姑姑摔了腿,拍片后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你也知道,看病贵,腿治不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肯定得选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可我跟你爸的收入情况哪撑得住呀,每个月的生活费你是不是该,嗯……”
她故意停顿了下,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何鱼能听明白。
能听完何鱼已然花费许多耐心,他厌烦道:“第一,你跟那个男的不是我爸妈,希望你俩能认清身份。第二,钱过两天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