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形容江懿看着自己的目光,但却实打实地被那浸了冷意的眼看得心脏不轻不重「咯噔」漏跳了半拍。
“你没什么?”江懿的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悲,“说啊,怎么不说了?”
裴向云咬着唇低下头,心中十万分后悔。
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却仍抵不过一个「关心则乱」吗?
分明老师现在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太多,分明眼看着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为何在这个时候让一切前功尽弃?
裴向云恨不能抽方才那个冲动的自己两巴掌,惴惴不安地看向江懿,却发现那人的目光早已落在了车外的景物上,竟是没看自己一眼。
他倒是想让老师骂自己。
哪怕骂的再凶,打得再狠他也受得住,总好过眼下对自己这般漠然。
江懿表现得越平静,他心里越是没底,惶惶低声道:“师父,我方才说错了话,抱歉。”
他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未等来那人的回答,舔了舔唇:“师父,你责罚我吧,别……”
别不理我……
“我责罚你?”
江懿将目光收回来:“责罚你,生气难受的是我,我不做赔本买卖。”
“那你……”
裴向云更慌了,在颠簸的车厢中站起身,摇晃着身子似乎要坐去他身边,却听那人轻声道:“等车停了,你自己滚。”
他神色轻松,似乎说的只是询问天气如何一般的小事,却蓦地砸在裴向云心口,砸得他耳畔嗡嗡作响。
裴向云下意识地又要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人扬手避开。
“别碰我……”江懿低声道,“恶心……”
“师父,你别不要我。”
恍惚间,裴向云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老师下葬时的那个雨天。
他麻木地跟在人群之后,唢呐声刺穿虚假得令人作呕的哭丧,在他耳边炸响。
他环视四周,这些人陌生得让他惊惧,让他从未如此想要再听老师说说话。
于是那凶名远扬的定西王跪在江懿棺椁前,拼命拦着专精丧仪的汉子,要他们先别将棺椁埋进土中。
他就是如此般疯魔地跪着,与那棺椁中睡着的人低喃道——
“师父,你别不要我。”
马车在江府前稳稳停下。江懿实在不想与他同处一室,猛地起身要离开,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踉跄着摔倒。
裴向云眼疾手快地在后面将他扶住,却被人拨开了手。
“自己滚……”江懿轻声道,“我没力气跟你生气了。”
他说完便扶着车厢下去,慢慢走向了府邸的大门,留裴向云一人在马车边无所适从。
李佑川不知在门口守了多久,看见江懿时眼前一亮,连忙将备好的汤婆子塞进他手中:“少爷,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老爷交代?”
江懿只觉得自己周身冷得如堕冰窖,可额上却越来越烫,心不在焉道:“他又不会怪你。”
“但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啊。”
李佑川看不出他掩在衣领后疲惫的神色,兀自小声絮叨着:“我也没看住小裴兄弟。他一听说你出事了,脸色都变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跑去了燕宫。要是他冲撞了官老爷,被人怪罪了可怎么办?”
听他提起裴向云,江懿抚着汤婆子的指尖顿了下,有些痛苦地微微蹙眉,半晌后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李佑川听他的声音确实虚弱,担心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满腹的细碎关心收了回去:“那少爷你若是有事可一定要喊我。”
江懿淡淡地点了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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