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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
书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李佑川踉跄着冲了进来,第一眼便看见了江懿,登时长舒一口气:“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无妨……”江懿道,“大夫来了吗?”
“来了。”
李佑川愣了下,旋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少爷你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手臂上那处伤口已经结了痂,想来是不算严重的。
他面不改色道:“不是我受伤,是裴向云。他伤得很重,需要尽快处理。”
李佑川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身后,低声道:“少爷,大夫在楼下呢,剩下的人都去将那些私兵控制住了,裴向云他……”
江懿了然:“我背他下去。”
他说着便转身走到裴向云身前,将狼崽子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少年的发育基本成型,长手长脚的,骨架又大,着实算不上好背。
江懿肩上那处被箭矢破开的创口还没好利索,蓦地痛了下。
他微蹙着眉,一步步将裴向云从书房中背了出去。
昔日精力旺盛的狼崽子此刻安静得不像话,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们两人间……似乎也许久未曾这样宁和地相处过了。
江懿微微有些失神,不知怎的又从尘封的记忆中寻出了一段陈年往事。
那会儿也是如此般的寒冬,陇西地面上雪化作的水结了冰,踩在上面滑得很。
他答应了要送临村私塾的夫子自己誊抄的《道德经》,于是带着狼崽子一同去了。
那日天黑得早,两人回来时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马不巧又受了惊,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自己向着黑夜深处跑去。
他的头磕在一处冰凌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只能听见一向稳重的少年伏在身边惊慌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江懿原本以为师徒二人时运不济,只能被这不通情面的风雪生生困死,可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陇西营帐之中,手还被人紧紧握着。
他侧过脸,便看见裴向云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却还拽着他的手不放,似乎生怕老师消失一样。
后来江懿听军营的人说,那夜是裴向云将自己背回来的。
八里开外的雪原,少年全凭一口气死撑着,到了军营时才彻底脱了力,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纵然平日军营中的人对他颇有微词,可此刻却七手八脚地将人从雪地中架了起来,这才发现他的眼睫上全是小冰碴子,险些将上下眼皮粘起来,嘴唇冻得发紫,手指僵硬如木棍般不能屈伸,让人疑心敲一下便能断做两节。
可他背上的江懿手被焐在怀里一路,仍是温热的。除了额上磕到的那块伤以外,全身上下晚好如初。
燕兵七手八脚地要给裴向云烧水暖身子,可他分明已神志不清,却仍挣扎着要说什么话。
一个燕兵凑近了听,才听清他在说:“老师受伤了,别让他有事,求你们。”
江懿从未问过他这八里路的雪原,他是如何背着自己一步步走回来的。
人声的嘈杂骤然将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天边新生的朝阳。
江懿把裴向云从背上放下来,想让他平躺在垫子上以免压到伤口,袖子却忽地一紧。
他垂眸,发现狼崽子的手蜷缩起来,堪堪勾住了他的衣角,好像在无声地恳求自己别走。
不知裴向云在昏迷中看见了什么,眉头紧锁着,眼角还挂着泪痕,想来那梦怕是并不美妙。
江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拨开。
他并非恩将仇报的人,虽然确确实实地恨着这个学生,可却一点也不希望他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
“裴向云,我不喜欢你为救我丢了命……”江懿轻声道,“你要是就这样死了,会有别人代替你的位置,你难道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