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谨慎令虎钐冷冷地笑。千江等陈霜掀开后片刻,才慢慢走近。
稚鬼双目紧闭,那张孩童的脸庞上满是烟火痕迹。因在赤凤镇露天放了几日,尸身开始干瘪,骨头顶起皮肤,看起来十分恐怖。
千江在稚鬼尸身前站了很久,他抬手擦干净稚鬼脸上灰土痕迹才嘶哑声音开口:“怎么死的?”
按虎钐所说,稚鬼死于赤凤镇。
他深夜潜入赤凤镇,寻找小孩做“羊”,不料反被赤凤镇的百姓发现。这不是稚鬼第一次到镇上偷小孩,镇中百姓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商旅留宿。得知稚鬼竟做出这种可怕之事,人人激愤。
稚鬼最终寡不敌众,被重创后扔在赤凤镇外头。
镇上百姓不敢动手,他们隐约明白,这个童颜狼心的怪人是苦炼门的厉害人物;但江湖客哪管这许多,当夜就有人用剑捅了稚鬼一个対穿。
果不其然,紫衣堡中稚鬼的弟子见稚鬼久久不回,到赤凤镇寻找,正好与赤凤镇的百姓又打了一场。紫衣堡弟子们干脆放火烧镇,不料反倒把死在废墟之中的稚鬼尸身烧毁。弟子们作鸟兽散,是虎钐听闻传言,亲自去寻找,才把稚鬼尸身带回此处。
虎钐所说,有条有理。
稚鬼下半身烧得糊涂,腹上一个洞口,已经看不出任何线索。
千江半信半疑:稚鬼功夫了得,寻常江湖客奈何不了他。但又想到他身材矮小,若是多个対他一个,确实难以取胜。
想到这里,千江心中又隐隐地痛起来,他是把稚鬼当作自己孩子来看待的,虽然也让他吃过苦……就像椿长老让李舒吃苦一样,苦炼门从来都是这样训练自己的接班人,千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稚鬼用小孩儿做“羊”,千江也觉得难以接受,但那是稚鬼的乐趣——稚鬼此人一生没什么乐趣,既然他只用这个取乐,千江也就由着他去了。
他们并不像中原汉人,讲究子嗣送终,死后尸骨便由天地接收。千江痛惜,全是因为,他又要寻找新的“儿子”了。
养育和亲近一个人,从小到大,是多么、多么难的事情。想到还要再做一遍,千江厌倦中隐隐愤怒:対无法自保的稚鬼愤怒,更対杀了稚鬼的赤凤镇百姓和江湖客愤怒。
他再次低头察看稚鬼尸体,忽然发现稚鬼颈上有奇特痕迹。
“……稚鬼脖子上,怎么少了这么大一片皮肤?”千江问。
虎钐在搅拌罐中磨成粉末的药材,陈霜乖乖侍奉在虎钐身边,为她按捏肩膀。另一个男人则蹲在黑塔门口,把药材分门别类放好。
千江扫了塔中三人一眼,继续问:“是你做的?”
药材散出苦涩气味,虎钐一边搅拌,一边回答:“是狼。”
赤凤镇周围有野狼,它们啃噬了稚鬼的尸体,撕去他脖子上的皮肤,恰好紫衣堡弟子抵达、烧火,这才把野狼吓走。
“若是他们再迟一些,怕是谁也捡不回他尸体了。”虎钐冷漠地说。
“……你向来与稚鬼不和,商祈月是你师父,商歌是你妹妹,你为什么帮忙收殓稚鬼尸体?”千江问。
“都是苦炼门长老,我再憎恶他,也不至于让他曝尸荒野。”虎钐眉头一拧,“你不信我,你还来?”
千江回头看稚鬼。全身上下,最可疑的便是“野狼”撕走的皮肤。稚鬼双目暴突,嘴巴微张,这是被勒毙的特征。千江更发现他那被火烧焦的双手,手指均有缺失,像是被人用利器削断。
但凡有一丝疑点,千江便不能视若无睹。他隐隐察觉尸体有问题,但说不清楚是哪里的问题。想了想,俯身去细细察看稚鬼的脖子。
皮肤没了,只有干枯的肌肉和白色筋腱。在那肌肉之中,隐隐有一道很深的、线一般的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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