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
看出年份,那时大概已经过了数十年,裴贞字迹潦草,带着癫狂和漫不经心的意味,大多是自言自语。
他于信中说,他发现了上界封锁的原因,只要运转得当便可重开天门,然后他失败了。
信中爬满了疑惑,他已经按照无名客所有的步骤走了一遍,但他既没有飞升,灵力也没有增长太多。
那时他大概已经修了无情道。但道心不稳,灵台崩塌,他一日比一日浑浑噩噩,满门尽数死于他手,手札上全是有些癫狂的字迹,“不要怕,这一切是为了天下苍生,为天下牺牲满门,是幸事。”
可笑的话绵延至此后所有纸张,从困惑到笃定,也不知是劝自己还是骗自己。但看的出,裴贞悔了,也疯了。
只有最后一页纸张之上,写了寥寥半句,“假的,都是假的。”
崔故回想起最后一次看见裴贞时的光景。他提剑冲进长生司,看到的是坐在高位上的华服青年,憔悴不堪,正以绢帕擦拭剑刃,眼神阴鹜,心如死灰。
裴贞死前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天道不公。”
将纸张尽数烧毁,灰烬被风卷走,崔故站在松枝上看向远方。他为何会来昆仑,只因裴贞信上所言,无名客的洞府,遗留在昆仑之北。
踏雪而行,崔故在玉山学宫附近又逛了一圈,从千石阶到前阁,再从剑阁走到琴阁,这条路他曾经走过千千万万遍,呼朋引伴,那时一堆少年,天真无邪,上论剑台打个架都算的上是大事,他住在后山,那里有个做饭难吃的不行的先生,后来他死了,他偷了药圃的花去送给谢华年,后来她死了,他还喜欢过一个人,那人背着受伤的他走过昆仑的皑皑白雪,后来……他也死了。
崔故有点想笑,看样子他注定情缘淡薄,谈恋爱还真是害人害己。
远远的听到了水声,崔故难得的没用腾空术,他缓步行至溪水处,冰凉的水流没过脚踝,不远处芦苇飘荡,翠绿的枝叶飘扬,崔故躬身掬起一捧雪水拍在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凉,水珠滴落,远处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一尾银鱼被细线拽起,于日光下晃荡出璀璨的水花。崔故猛地望去,翠色的竹竿弯出一个圆润的角度,拿竹竿的人手指细长,一身灰色布衣,斗笠盖住了半张脸。
有那么一瞬间,崔故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年,先生在溪边钓鱼,他放课后路过水溪,跟着先生一路回家,竹篓里银鱼蹦跳,先生扛着鱼竿将斗笠盖在他头上,笑眯眯递给他一把酸甜的野果……
昆仑因他而灭,而他连先生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不远处的人像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微微起身,崔故握剑的手指泛白。理智告诉他,百年不曾有人踏足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个疑似先生的人必定有诈,但,他真的想去看看,那怕一眼。
缘溪而上,越是靠近,心跳的越快,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芦苇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人转身,将斗笠自头顶稍稍托起一点,露出一张素白的脸,淡色的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流华君。”
崔故一愣,看着面前的青年,嘴角一抽,“……青崖老贼?!”
止川一抛,崔故转身就跑,然后一头撞上一堵禁制,啪叽摔在地上。
“什么老贼?叫师父。”少徽将手边的鱼篓提起来晃了晃,水流嘀嗒,他挽着裤腿缓缓走到崔故面前,钓鱼竿上鱼线晃动,光影流转,一瞬间将空间切割,一道无形的禁制凭空将崔故困住,那是个方形的狭小空间,仅够人半躬起身子。蜷缩在这个无形的空间内,崔故以手摸索,四周空气如同厚墙,任他拿火烧拿剑捅,没有丝毫影响。
“省点力气。”少徽走到崔故身前,冰凉的手指伸进禁制薅了他脑袋一把,带着浓重的水汽,“为了请你去青崖做客,我可是把护山法宝都搬过来了。在昆仑呆了半个月,可算把你蹲到了。”
崔故:“……引界令不在我身上,你绑我去青崖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