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不怨没有吭声。
他静静地站立在没有积雪的道路上,天空中飘下来的鹅毛愈来愈多,有些落在了他的肩头,有些落在了他的发旋上消融。
凉不怨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呼出的每一口气形成的白雾都是那样平缓。
凉自明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隔着几层雪花去看他。
看这个他缺席了十年人生的儿子。
明明两个人身上流淌着相似的血液,可他们却那么的遥远。
凉自明动了动唇,还没说什么,停在不远处的SUV就发出「笃笃」闷响。
凉自明微顿,下意识投去视线,但率先看见的是凉不怨没有丝毫迟疑地朝那边走去,就好像那是一个什么很紧急的信号一样。
凉不怨走过去,就见纪凭语靠着窗,声音通过一点开着的窗户缝隙闷闷传出:下雪了,你别感冒。
凉不怨弯着腰,低垂着脑袋应声。
再然后,他没有分给凉自明一个眼神,带着雪花的温度与外头的寒风径直上车。
然而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凉自明的声音忽地高了几个度,在这片只有他们的天地间与雪花一起回旋
对不起!
他的嗓音早就嘶哑又沧桑,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可他明明今年也才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岁:不怨,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最后他的声音是在车门「砰」的一声关闭时消失的。
纪凭语微怔,又多看了凉自明一眼,终于勉强找出来了一点记忆。
曾经凉不怨的母亲给他看过凉自明的照片,凉不怨不像凉自明,也不像他母亲,他像他外公。
但凉自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俊朗的长相。
凉不怨的母亲就是被那张皮囊所蒙骗。
可现在这个看上去动作迟缓、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人,和照片上那位看上去意气风发的男人实在是有太大差距。
都要看很久很久,才能找出一点往日的影子来。
车子行驶出去,车内有一瞬的寂静。
纪凭语正在思索要怎么开口,就听凉不怨用很平静地语气说:他变了很多。
纪凭语并不知道凉自明从前是什么样的,但大概能够猜到,一个酒鬼加赌徒,一个因为没有钱去干拉丨皮丨条这种事,还差点把自己老婆给送出去的男人在那个阶段是什么模样的。
而凉不怨似是呢喃:我小时候,对他的记忆只有酒气和骂声,但他有一点也挺好,他就算是暴躁到极点,也至少不会动手打我和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