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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了下汗,葛画搬起脚手架,“六叔,我去刮外头那间屋顶了。”从小她听多了葛村人的小账本,女儿读书要白花多少,什么女儿赚钱不给家里,或者嫁了女儿嫁妆多少。养女儿这么赔钱,那就不要生女儿好了。葛画想,家家户户生他十个八个大胖小子,热热闹闹地分家吵架过日子,过个百八十年,十座坟里躺着九个光棍。

趁葛画去了里面干活,大伯浑浊的眼珠看了眼房间,“听说,这丫头在家揍人呢。”

“哥,别胡说,这以后叫人家丫头怎么嫁人?你这没影子的事。”六叔不满地低声制止。

大伯踩了烟头,“谁晓得以后可能嫁得出去呢,你瞅瞅那个头,比小子还能长。一准儿吃得不少。”

葛画在房内听见了,她的手一抖,两滴腻子粉就掉到了脸上。真是奇了怪,老有人说“长舌婆长舌婆”,可不见得男人不喜欢在人前人后八卦这些。然而骂人的话都按到女人头上。她揩了脸蛋,轻松跳下脚手架,朝着门外应了声,“六叔,我刮完房顶可以提前走吗?”

“诶,行啊。你这活儿干得算快了。明后天再来,刮完三轮我们就去下一家。”六叔忙说。他又看了眼大伯,那意思是对方进度太慢了。新手又快又好,一天只要一百五。大伯这样的熟练工,一天得两百块。

“人家年轻力壮,又是大学生,学东西快。”大伯拿起刮板,嘴里还阴阳怪气。

这是葛画特别不喜欢葛村很多人的地方:见不得人家的好,总要挑出刺来。人家活儿干得好,是因为年轻聪明。人家年轻聪明又没有用,因为早晚要嫁人。人家嫁人了有个屁用,因为赚了钱又不是给父母的。个头高是因为吃得太多,哪怕也没吃他家的米。女儿无论性格多好,才艺或者学习多不错,最后还就配一句“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葛画这种个头高,长得白净成绩又好的,已经被村里很多人定下了未来:葛天宝这个女儿算出息了,以后八成不回来。但在这位大伯眼里“一钱不值”:嫁不出去。

这种乌七八糟的思维和观念泥潭里浸泡个几十年,人们身上很难不沾上腐臭气味。互相往对方身上砸着屎壳郎粪球,还要理清楚宗族关联:这是你大伯,那是你几叔。都是一家人,得互相照应着。

他们天然地不喜欢女人,生了女儿后哭哭啼啼,养的时候骂骂咧咧,嫁的时候扣扣索索,最后再给个总评语盖章:生女儿太亏了。只要丫头不听话,不任由他们插管子吸血,都是亏。

而且,葛村男孩圈内其实风气不算好,不少家儿子像尔康这样从小被宠大。但从来没有一家人说过:养儿子太亏了。

干完今天的活儿后葛画来到楼下,衣服、鞋子还有帽子上、甚至头发丝上都沾了白泥,其实刮腻子这种活儿对她而言不算累,就是脖子太酸。她揉着脖子走在路上,肚子“咕噜”叫了声。

陆松寒的信息来了,“是不是考完后睡了个懒觉?暑假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