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城守却已屈膝跪地,长剑横于头顶:“请王爷放心,我城百姓无畏外敌,我们落在他们手中一次已经够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们只要踏入城门,下官即刻自尽以报国恩!”
长剑光影熠熠,令他想到余崇光的父亲、叔父、祖父,他们都是用这把剑先后自刎殉国。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城守之职在短短数月中传递数次,传到了年轻的孙子肩上。
沈祁伸出手,生着薄茧的指腹有力地按压在冰凉的剑身上。
重担在余崇光肩上,亦在他肩上。
“好。”他说:“等我回来!”
披甲上马,率军出城门,进山中。
那支朔北军已近阳城,刚欲寻高地安营,却突遭袭击。
没有任何征兆,数千箭矢从天而降,朔北军抽刀转盾护住要害,军队已肉眼可见地朝两边散乱。
“妈的!是不是呼乌桓这个兔崽子!”将领成鲁格金一边整军一边骂。
独孤侯仰头向上看,看到了四面立起的军旗。
是中原军!
他知道南逃的皇帝在扬州扎了根,经历了三王夺权后,终于整兵北上。
但隔着一条大江,乱世中的消息总是层层形变,最终传到他这里的,也只剩下这么多信息。
不知道三王争权究竟谁人胜出,这次率军北上的又是哪位藩王。
但,那面红底黑字的军旗,他不会看错!
那是他同族人的旗帜,是他侍奉数十载的大周朝廷的旗帜!
独孤侯几乎在一瞬间热泪盈眶。
别打了别打了!
他刚想吼出这句话,却听耳边一声怒吼,成鲁格金已举刀高呼,指令士兵往山坡冲击!
凶悍的朔北军在向上冲,中原军则一鼓作气往下冲,两军对战短兵相接,尽是一片混乱。
独孤侯死死拽着缰绳,要控制住身下不安的马儿,然而一声霹雳巨响,挡在身前的朔北卫兵被砍于马下,一柄利剑疾冲过来!
“闪开!”
随着一声大吼,成鲁格金奋力拉开独孤侯瘦弱的身躯,挥刀格挡开刺来的剑尖,救了独孤侯一命。
突然被这么猛拉一回,独孤侯一个不稳侧身摔下马,重重地摔入泥地。
从泥浆中刚刚艰难抬起头,身旁又一道浪花飞溅,成鲁格金已被中原军狠狠地打落马下,摔在他身旁。
那柄属于华夏的长剑就在他们眼前。
“呸!”成鲁格金一口浓痰喷在地上,闭上眼睛准备慷慨赴死。
忽听独孤侯颤抖的声音响起。
“世…世子!”
成鲁格金睁开眼睛。
“是我!”独孤侯几乎要站起来:“世子,是我!”
成鲁格金仰起头,顺着那把利剑一路向上,看到了一个身材颀长俊朗不凡的男人。
那男人皱起眉头,似有迟疑:“独孤大人?”
“是的,下官…下官独孤侯。”独孤侯已激动地声音也颤了,但在最初的激动之后,他的眼里又明显染上羞愧与痛苦。
沈祁想起来了。
当日,就是他送的妹妹出京都入草原,将她送到朔北汗王的身边。一面之缘而已,却因场景太过特殊而记忆清晰。
沈祁弯腰,伸手要扶他。
“呸!”鲁格金一口浓痰,这次吐在了独孤侯的衣摆上。“老子这么不顾性命地救你,敢情你早和他们勾搭上了,把老子给卖了!你他妈对得起老子,对得起汗王吗!你忘了这几个月都是吃的谁的粮!”
沈祁听不懂朔北语,但也能听出其中的诘问之意,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立时严厉,立目看向独孤侯:“你为什么会跟着朔北人?”
独孤侯只抹泪:“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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