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很严重,不可以随便抱他,会弄疼他的!”
祝娟望着眼前这个男孩儿,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你是宁深……?”
宁深点了点头,又说:“是你把小言弄伤了,你要先跟他道歉。”原本他是有点害怕祝娟的,可是现在夏珺言受了伤,比他更脆弱更需要保护,所以他要更勇敢才行。
“我弄伤的?怎么可能是我……”祝娟笑了一声,话却在中途顿住了,“不对、不对,是我,我喝醉了,然后就……”
床上的夏珺言小声说:“你喝醉了,说我长得像爸爸,很讨厌,说我跟爸爸一样贱,然后就拿刚倒的开水泼我……”
祝娟捂住了脑袋:“我以为、我以为杯子里装的是酒——”她当时就已经醉得厉害,身体的感觉几乎都被麻痹了,握着装了开水的杯子也没有感觉到烫手,就那么泼了出去。现在她抬起手来看自己的手指,才发现右手五指的指腹有点发红发疼,应该就是在那时被烫伤了。
“对不起、对不起珺言……”祝娟哭着跪坐在夏珺言的病床边,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不能没有你,你原谅我吧珺言……!我、我这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我太怕你会离开了我,所以我才总是对你发脾气……”
她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很神经质,宁深听着,只觉得不寒而栗。他很想告诉夏珺言不可以轻易原谅她,但又怕祝娟又忽然发起疯来对夏珺言做什么,正好周彩华买了宵夜回来,他便小跑过去拉住妈妈的衣服,压着声音求她:“妈妈,你能不能帮帮小言啊……”
周彩华看了眼病房里的情状,叹了一声,把儿子拉到了外面去,半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膀:“宁深,不是我不想帮,是我帮不了。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别人家都是两个人一起赚钱养家,但是我只有一个人,还要养你和你弟弟两个小孩子,我已经够累的了!而且你看夏珺言妈妈那个样子,像是正常人吗?万一把她招惹了她伤害你和宁浅怎么办?平常你总带夏珺言来家里,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再要求我做更多了宁深,能不能替妈妈想想?”
宁深低下头,沉默许久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因为周彩华的这番话,后来宁深帮夏珺言做的许多事都是瞒着她偷偷去做的,尽量不给母亲带来困扰。周彩华心不坏,只是在夏珺言的事上有心无力,虽然不愿插手他家里的事,但还是会经常留夏珺言在家里吃饭,渐渐地也和夏珺言之间结下了一些情谊。
然而无论是周彩华表现出的这一点点善意,还是宁深试图做出的帮助,对夏珺言而言都太微小了,他最终还是坠入深渊,被疯癫的母亲改造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夏珺言被祝娟养到了十八岁。那一年,芙城换了一位有能的新市长,开始从上至下地进行整顿,也是那一年,宁深终于如愿以偿地把祝娟送进了精神病院,让夏珺言从此不必再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夏珺言上了大学之后,旧城区的那座老房子便没人住了,宁深一家也买了新房,搬到了现在的住处去。过去发生的种种,还有那个疯癫的女人,终是随着旧屋的一砖一瓦、随着精神病院高高的院墙,被一起封存在了芙江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