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君晃了晃手里的碗,碗里白炽灯的倒影也随着水波的颤动而扭曲了起来,碗里的水被他的用力泼出去快一半,泼在地上,泼在他的皮肤上。
张艾琳连忙起身,将他手里的碗拿掉,擦干净水渍后,又盛了新的一碗,像刚才那样,郑重地递到他的手上。
碗面上的灯影又出现了。
“在看倒影吗?”张艾琳问道。
孟文君点了点头。
张艾琳也望过去:“是啊,它很漂亮。”
孟文君又点了点头。
张艾琳轻抚着他的头发:“阿定喝了好不好?”
孟文君乖巧地一饮而尽,吞了那白炽灯影,水的温度混合着姜的辛辣,刺痛他的口腔,刺痛他的喉咙,顺着他的胸膛,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默默忍受着、品味着这身体里的刺痛。
张艾琳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却不好阻拦。
她明白他现在就是需要这样注意力的转移,能减轻心里的痛苦,怎么样都好。
有一种类似于惰性的懒倦,从他的心里刺出来,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与他此时此刻所存在的地点融为一体,像是个囚笼,锢住了他,逼得他只想永远蜷缩在这里,停在这里,哪儿也不想去了,永生永世地消失。
另外一种从大脑里钻出来的像面粉一样的东西,轻柔地铺洒在他的身上,身体的一切器官都静默下来,想要沉沉地睡去,保护着他,用困意拉扯着他远离清醒时的危险和疲倦。
阿定枕在破旧的沙发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紧握着张艾琳的手,静默地睡去。
方正扶着门框,透过昏黄的灯光,望着睡熟的他,手里紧握着孟文君今天还没有服用的药。
良久,他轻轻退了出来,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王陞看着方正换衣服的动作,连忙问道:“正哥,你去哪儿?”
方正利落地套上一件卫衣,用力过猛,一阵头晕:“我出去一下。”
“你还发着烧呢!”
“外面不下雨了,我发烧也没事。”说着,又套上厚厚一条裤子,两脚一伸,钻进鞋子里,弯腰系着鞋带。
王陞赶忙从被窝里爬起来,正要穿衣服同方正一起去的时候,方正已经裹了一件厚外套,匆匆出门了。
“一只猫,一下午的时间,又下着雨,该不会是去找主人去了吧?”方正心里想着。
他悄悄拿了孟文君放在桌子上的手电筒,循着后山防护林的方向,搜寻了去。
村子里的道路上是没有路灯的,只有少数几根电线杆和几户人家门口会挂着灯泡,为方正提供着断断续续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