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百年,郎臣历经过无数地狱般糟糕的困境,也见过无数在地狱中挣扎的人。
他们形形色色,也有在困境中乐观微笑的,可绝对没有像狐旬这样的——
狐旬这并非乐观,她这是疯狂。
郎臣觉得,狐旬娇小的身体就像是一簇猛烈燃烧的火焰,在风越大、越深沉的黑暗中,她就燃得越发惹眼。
尽管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可她那像一面旗帜一样飞扬的暗红色长发,她不肯皱起的眉头,她眼皮间颤动的朱砂小痣,她呲着的牙,都在告诉围观她受苦的人:
她一点儿都不服输,一点儿都不服!
郎臣一直盯着这疯狂的女孩,直到悠扬的钟声慢悠悠地自钟楼上响起:
一连响了十三下之后,两台鞭刑机器终于肯收起血迹斑斑的钢鞭,刑罚结束了。
狐旬满脑袋都是虚汗,半是疼的半是晒的。
她那比灯塔上的风铃还要脆的嗓音也哑了,可她还是要一边冲底下的人群竖中指,一边喊:
“明天正午,老地方不见不散啊!”
高大的金属十字架急速压缩下降,于此同时,紧紧束缚在狐旬周身的钢索叮叮当当地松开——
狐旬身上的白衣白裤布满一道道的血痕,被炎日晒了太久,以及内环带刺的脚铐禁锢了她的脚踝太久,她有些腿麻,摇摇晃晃居然就要跌在地上。
人群中登时喝起一阵倒彩来。
狐旬恨得直咬牙,但腿软由不得她控制,她不甘心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主啊,别让我在这时候这么丢人。
狐旬祈祷着。
念头一闪而过,狐旬真的感受到一股力量猛然圈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的扑跌。
狐旬猝不及防,被那力量一带,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旋转。
旋即她感到自己扑进一个柔软芬芳的怀抱,就像小狐狸罗躲进树丛一样,这让她产生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于是浑身上下憋着的那一股气儿便全溜走了,她身子一软,任由自己躲进那怀抱里去。
郎臣还来不及问一句“还好吗”,便被对方扑了个满怀。
狐旬看起来娇小,对郎臣来说却不算轻——面对忽然脱力的狐旬,郎臣不得不扶着她半跪下来。
帝国的刑罚执行者们开始上前收拾刑具。
围观的人群见无热闹可看,又受到帝国的呵斥驱赶,小声地骂骂咧咧着离去。
空旷的广场上,只余下几个身着白色信徒长袍的执行者,漆黑的十字架,被血染花的钢索,还有两个半跪着相拥的女人。
执行者们将刑具收走,很快空旷的广场上就只剩下郎臣和狐旬。
一片寂静中,郎臣听到狐旬吸了吸鼻子。
她微微一愣,旋即有些忍俊不禁。
这小女孩可不是一般的异能拥有者——刚刚在刑架上还扯着嗓子喊“姑奶奶挨了一顿鞭子,过一会依旧神清气爽活蹦乱跳”呢。
按照郎臣的推测,这小女孩不过是想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才一直躲在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