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在当场,无奈叹了口气,琴声干脆一转而下,一段熟悉的音律几乎自动从他的骨子里缓缓流淌了出来。
——巴赫,《恰空》。
大提琴是最接近人声的乐器。
白朗的琴声辽阔平静,如深海的海浪翻出丝滑而漂亮的纹路,一波一波从遥远的地平线缓慢推来。他投入而放松,左手舒缓揉弦,右手柔和运弓,将严谨有秩的巴赫演绎成了浪漫多情的李斯特。
不够……这音色完全不够。白朗心烦意乱地想。
他挑高指法,A弦发出华丽高亢的泛音,急促的跳跃一波一波向上攀升,却始终无法划破凝滞的音节。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嘹亮的小提琴转调恰到好处进入,八个小节的变奏瞬间冲破沉闷,如同逐浪的海鸥来回翻飞,一声尖啼,向着水天相接的地方掠去。
白朗只停顿了0.1秒,大提琴的音色立刻追逐而上,两道音律纠缠、对立,从未听过的和声无比和谐铺展开来,几乎不需要任何磨合,每一个音符都碰撞出精妙绝伦的效果,就像专为两人量身定做一般,从调性到和弦,从呼吸到变奏,最终结束在大提琴悠扬的揉弦长音里。
白朗收弓低头,左手微微颤抖,酣畅淋漓的合拍音乐带来的满足感让他久久无法抽离。
他在没有经过任何排练的情况下,演奏出了一段近乎完美的恰空二重奏!
而他的partner……
白朗抬起视线。
祁斯年站在舞台下方,反手拿着小提琴,以一种专注的眼神仰视着他。
“Bravo!”片刻之后,他笑着鼓掌,“白朗,让人惊艳的音乐。”
白朗还没有从音乐带来的情绪中完全走出来,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
祁斯年自己就是演奏家,当然理解这种音乐带来的让人从灵魂深处震动的快感。他并没有打扰白朗的回味,只是走上台,低下头静静看白朗面前的分谱。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出乎意料的二重奏,显然让两人的距离有了一种真实感。
“首席,”不知过了多久,白朗才收了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嘴唇说,“你还没走?”
“我跟运营商讨接下来的安排。”祁斯年注意到他湿润微红的嘴唇,嘴角微微上扬,“就听到我们新上任的第一大提琴在刻苦练习。可惜Bruno没有这个耳福,否则一定很是欣慰。”
白朗张了张嘴,本能想谦虚一句,话到嘴边,变成了:“首席,你的恰空真是太棒了,我从没有亲自演奏过这么棒的二重奏。”
“是我们两个的恰空。”祁斯年纠正他,“很少有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能把巴赫演绎得如此透彻。我也觉得很棒。”
祁斯年站在白朗面前,身材在剪裁良好的西装的衬托下显得修长而挺拔。白朗半仰着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是亚洲人少见的纤长与浓密,在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专注地看着一个人,尤其是含着笑意的时候,会一种格外深情的感觉。
白朗握紧手里的琴弓,心跳得厉害,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