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六竹仿佛在做梦一样。主人把家搬到了市中心的一个花园别墅区,主家也加派了几个奴才过来服侍。别墅有四层,叁层地上一层地下,他没有继续和其他奴隶一起住在佣人房,而是被安排在了二楼朝北的一间卧房。
这个房间大约有十五平米,门边是一个衣柜,中间放着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床的一侧是一张木质书桌,书桌旁边是一扇落地窗,外面就是别墅的后花园,从这里望出去,能够看到几株梅花凌霜而开,打开窗子,耳边全是雪落枝头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底下是软软的床垫和蓬松的被子。通常下奴的床上只铺一层薄薄的床单,下面是硬邦邦的木板,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房间没有空调,发的被子又不保暖,六竹睡觉前会把所有的衣服都裹在身上,蜷成一团来保温,但有时依然会在半夜冻醒。
六竹从来不知道有主人宠爱的奴才能过得这么好,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幸运是从何而来,但是他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想不通的事很少去钻牛角尖。六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柔软的床铺太让人沉迷了,圣心难测,他还是老老实实听命就好。
顾展之这几天被姐姐叫回老宅了,说是有几个附属世家的家主带着公子来主宅请安,让她回家相看一下。顾展之一个头两个大,她才十八岁,就要被家长抓着相亲了吗?
一大早,顾展之就被拉到花园里,面前跪着四个精心装扮的男子。她绝望的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管家,这是姐姐身边最得力的奴才,现在竟然被派来监督她相亲,顾展之心里不住地哀嚎。她怏怏地瘫在躺椅上,随手指了指跪在左边的男子,“就你了,头抬起来我看看。”
被点到的男子恭敬应是,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雅素净的脸庞。
顾展之拨弄着手机后盖的玩偶,兴致缺缺,“叫什么名字。”
男子双手交迭置于地上,端正地行了一个大礼,身姿肃肃,轩然霞举,确有一番风韵。只听他开口道:“回叁小姐,下奴是施家嫡次子,名文墨,今年二十岁。”
“施文墨?施文轩是你什么人?”
“回叁小姐,施文轩是下奴一母同胞的弟弟。”
施家是顾家七拐十八弯的远亲,因着在老家主那一朝立过大功,颇受老家主的看中。现任家主继位后,施家也始终如一,一心一意为主家办事,家中的小辈能人辈出,这几年也做了许多漂亮差事,渐渐地也在现家主面前站稳了脚跟。
今天跪在这里的四位风姿卓越的青年,都是从有头有脸的家族里挑选出来的。家主的意思是顾展之也老大不小了,后院里莺莺燕燕多了起来,需要一个主持中馈的人。这几天过来的世家公子先不论长相如何,好歹都是大家出身,往后内宅生齿日繁,事务日盛,少不了一个能管家掌事的人在里面协调。
顾展之知道是六竹的事情被姐姐知晓了,她怕自己年轻心软,离开主家容易被心思不正的奴才哄骗,才把纳夫的事提上了日程。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内宅这些弯弯绕绕,男人嘛,长得好看,乖巧听话也就够了。姐姐既然不放心,就顺着她的心意纳一个,摆在家里镇镇宅。
施家根基不深,有现在的地位完全依靠两任家主提拔,这次主家放出风声要给顾展之纳侧夫,施家可算是最积极的几波人之一了,毕竟他虽前朝有力,但是后宫无人,家主和顾展之的内宅都没有施家男子,这对于一个发展中的家族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顾展之上下打量施文墨,“还在读书?”
“承蒙家主关照,文墨十六岁之前一直在主家学堂读书,后来去国外求学,去年学成回国,现在在一家中学当美术老师。”
“没看出来你还是艺术家。”
施文墨连忙道:“不敢,文墨只是自小对绘画有点兴趣,后来去国外进修也选了类似的专业,加上我很喜欢孩子,回来后家里人才帮忙安排了这个工作。”
“要进我顾家的门,你这美术老师可能是当不成了,你愿意?”
施文墨正色道:“绘画确是文墨此生所爱,但是心中有景,何处不能得。伺候主上,是文墨心之所向,终身所求,此外种种,不过凡俗之物,并不值得留恋。”
顾展之嗤笑一声,“说话文绉绉的,难怪叫这么个名字。”
叁小姐的这一笑让施文墨的背部瞬间被汗浸湿,连忙回忆自己刚刚是否言语有失。他表面上进退得宜、举重若轻,应答之前也是字字斟酌,句句谨慎,但是小姐的性格、喜好他完全不知,谄媚太过会流于俗套,骄矜太甚又怕惹人厌烦,这一进一退,一张一弛,实在难以把握。
顾展之哪里会想到眼前之人的内心是如何千回百转,忐忑不安,她被姐姐拘了几天,实在憋得慌,只想找到一个差不多的,早点结束逃回自己家里。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家室、样貌都合适的,也不想再挑了,便对一旁侯着的管家说:“就他吧,你去回复姐姐,顺便和她说一声我先走了啊!”还没等管家回复,她就火速揣好手机,风一般的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