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黯灭了,一片漆黑中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她感受着顾清影的移动,眼里聚集的那点神采被搅得稀碎。
这是生平头一回,哪经历这场面,招架不住,身上被点着了似的发烫。
她是那浸水的绢子,绞得嘀嗒出水花来。
顾清影是引导者,相较而言,这种事情她娴熟的多。
浪潮裹着海风再一次涌来,江琬婉想迎,被顾清影避开。
“等等。”顾清影心下有估量,“还不够。”
江琬婉喉咙里滑出一声,像是呜咽。
她仰着头,咬住下唇,无端地想起戏文里唱的。
“风流不用千金买,
月移花影玉人来,
今宵勾却了相思债,
一对情侣称心怀。”
可惜非情非侣,遗憾在无法把戏词唱全。
顾清影说:“我将丫鬟都遣散了,若是忍不住,你尽管放开了喊。”
下一秒,她翻乱了一江春水,惊得窗外枝头鸟鸣。尽管入秋了,仔细听,仍还伴着偶尔一两蝉声。
墨色沉寂里,女孩的表情,隐约是不太好看。
顾清影低头,声线也随她动作压下去:“疼么?”
吐字如圆润的玉珠子,声线哑着,或许是浓情重欲使然。
就这极轻易的两个字,让江琬婉眼眶一热,泪花在里头打着旋儿。
她恍惚忆起学戏的那两年来。
初入百花,她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可作为徒弟,却是学戏年岁最大的那个。
起先她工刀马旦,老班主说她腰腿的韧性不好,得多练。练起来又毫不心慈手软,劈叉压腿翻筋斗,教几次学不会的就要打。
金枝存心为难她,教她错的把式,被识破后变着法的告状,做了坏事诬告她。
于是江琬婉常不明缘由地挨打,趴在长凳上,棍子落到娇嫩皮肤,所谓皮开肉绽,混着血汗的疼便是如此。
趴着的位置能看到后院那棵老流苏树,初夏开花时如覆盖满白雪,很是壮观。
看小鸟儿停驻枝头,啁啾几声再飞走。她有经验,挨打的时候盯着一个地方看,痛就轻了。
可最厉害那次,她还是被打得昏过去,半死不活到入夜睁开眼,院里空寂寂的,只剩她一个。
勉强拖着身子回房,白色小瓷瓶装着药搁在床头。
定然是穆清给的,除了师哥,不会有人担着得罪师傅和金枝的后果多帮衬她了。
屁股上的衣裳成了碎布,和血肉黏在一处,硬生生咬着牙扯开,白色的药粉抖在伤口上,那滋味比挨打还疼。
练功的苦,挨打的苦,还有一以贯之的漂泊之苦。
从没有人问过她,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