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河,这里的河却甚是宽广,杏花亭原是一些王侯贵胄家的纨绔子弟所建,建在水中,十里长廊,周围种满莲花,虽在河中,夏日却是清凉怡人。
后来那些贵族子弟寻了更好的去处,夏日的这里便成了寻常百姓的欢乐地。
不仅是夏日,几乎各个时节都有人往这里来,荷花盛开便赏乐景,荷花枯了便赏岸边的红杉和垂柳,冬日便提一壶小酒去亭上赏雪。因此这河上来往的营生便做了起来。
四时景色变换在我眼里并无差异,我只看得见春日柳絮纷飞的烦躁,夏日蝉鸣焦热的苦楚,秋日萧瑟冷风下残花败叶的悲哀,还有冬日处处白茫茫的孤寂冷清。
话回十六岁的夏天,我正一趟一趟地随着船夫来回摇曳在船上,偶尔替船夫划船,大多时候就是帮着搬些东西,给客人倒茶水,这份活儿清闲,所以钱也很少。
我反正要钱也没用,能糊口便觉得满足。
那天下午很热,热得我口干舌燥的,那个炎热的下午,我遇见了她。
船刚到岸边,我还未出船篷便听到有女声问船夫,要到杏花亭去,大约下午快落日的时候,夏天的天长,晚上去杏花亭的人也不少。
但是去的人总是成群结队的,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傍晚时节独自去杏花亭的。
也许是为会什么相思人吧,奇怪,我认识的女子无一不重名节,见到男子都遮遮掩掩,似笑非笑的。怎么她?
我揣着疑问钻出船篷,岸边那女子一身白衣,面庞皎洁如玉,一双眼睛明亮闪烁,眉目如画,唇似绛点,好不清丽脱俗,我从未见过这样容貌之人,霎时竟呆住。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赶快请小姐上船来。”船夫道。
“哎……”我边应着边手忙脚乱地俯身去拾船头的背篓,然后向她伸手。
她搭上我的手,踏上船来。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刚到杏花亭便转阴落下瓢泼大雨,我和船家也上了岸避雨,夏天落雨是舒适的。纵然落雨之前叫人气短胸闷,但那郁结在一场雨中便得到消解。
我倚在杏花亭的栏杆上看雨,雨声瓢泼,我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荷花丛的残缺,碧水荡漾,豆大的雨点轻击水面,毕毕剥剥,雨滴很大打得荷花荷叶不住颤动,摇曳之间伴着雨幕中的远山,动静相映,别是一番盎然的诗意。
我坐的位置甚巧,杏花亭十里曲折,一抬头便能看见远处的女子,她背倚亭上的柱子,目光落在花上,吹起了手中的笛子,笛声悠扬,伴着雾气,叫我伤感。
我看水看得久了,不自觉便抬头看向她那边,不巧对上她的眼睛,突如其来的对视叫我心颤,她的眼神叫我想起一轮弯月,虽皎洁,却勾人魂魄。
笛声停住,怎么……不继续吹了呢?我不敢再抬头望她,扯着袖子倚在栏杆上,想寻机再偷偷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