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蔚还在笑,一直到把吐司边完整地剥下来,才接着说:“但是我妈可是程淑然啊,整个源城谁能不给程淑然个面子,您说是不是。”女人自知多说无用,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看着被丢在盘子里的面包芯,想说什么最后又放弃。
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程斯蔚扑到床上,仰着脸用左眼皮去接那道微弱的阳光。日光热烈,眼皮很快被烧的像是要着火,再晒一会儿,皮肤可能就会开始蜕皮,长红斑。可惜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停了一会儿,外面那个人说:“斯蔚,太太让你下楼。”
程斯蔚睁开眼,死撑着和日光对视三秒后,声音清亮地应了一声好。
从床上跳下来,程斯蔚从墙上挂着的圆镜里看了看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推开门走出去。和他房间的味道完全不同,客厅玄关弥漫着浓厚的檀香,插在香炉里的檀香烧了大半,炭色烟灰掉在桌面上。
走下楼梯,程淑然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长发用竹筷子挽在脑后。
“妈,对不起。”程斯蔚主动开口,不出意料,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车窗外是绵延不断的青山和盘旋的公路,笼罩像一道无法痊愈的难看疤痕。
源城靠山,交通不够方便,多年来发展一直处在停滞期,一直到政府出面干预开始挖山修路,才逐渐好转。修路这块大蛋糕谁都想分一口,而在许多年前,做生意的一向是谁狠谁说话,于是这块大蛋糕落到了程霆手里,程霆也确实够狠,这么大一块蛋糕硬是自己全都吞下去了。可能是吃撑了,项目进行到一半,人就没了,剩下刚过完二十岁生日的独生女接这个巨大的盘子。
源城的人大部分都在看程家笑话,还有些在等待时机,挑一个良辰吉日想要一口把程家吃掉。
办完老爷子葬礼的第二个月,源城叫得上名字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婚礼请柬,红色封面上程淑然三个字极其显眼,男方的名字则是完全没人听过。与其等着别人来伸筷子,程淑然选了另一条路:她邀请了一个人来和她一起吃。婚礼场面很大,甚至还有地方台的实时转播,画面里的程淑然年轻漂亮,穿着香槟色的鱼尾礼服,跪在地上给面前程霆的牌位敬茶。
程斯蔚正在走神的时候,车窗被敲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示意他可以下车了。
从包里拿出外套和帽子穿好,外面的人拉开车门,闷热的风裹挟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涌进鼻腔,像是被一块发霉腐烂的抹布捂在脸上。程斯蔚无法控制地反胃,弯着腰干呕几声之后,站在前面的程淑然转过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好臭啊。”程斯蔚毫不避讳地又呕了一声。
这次他的动静过分的大,于是在下一秒,四周突然响起一阵一阵的狗吠,响到要把耳膜震破,仿佛有几百只猎狗即将要扑到他身上。狗吠持续不到十秒,钢管敲击铁笼的声音瞬间覆盖动物噪音,稳准狠地响了三下,周围的狗吠停止,但程斯蔚还能听见铁笼子嗡嗡的回声,他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站在黑色围栏里的男人。
他背着光站,看起来个子很高。
程淑然带着程斯蔚往围栏那边走,潮湿的黑泥弄脏了程斯蔚的鞋和裤腿,但他没怎么在意。日光刺眼,宽大帽檐下的阴影给了程斯蔚直白视线一个躲藏地,他看着男人把钢管丢在地上,拿起旁边架子上装满生肉的铁盆,牵着体型巨大的黑色杜宾走过来。
头顶上的云突然变低,程斯蔚拥有的那片视野开始模糊,他把帽檐往上推了推,视线再一次落到围栏那边的人身上。
和包裹的十分严实的自己不一样,男人穿着黑色的宽松背心,肌肤大片暴露在阳光下,带着腥味的血水顺着盆沿往下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量的时间过长,站在一边的杜宾开始摆出攻击姿势,前脚踩在泥里,露出雪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