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禾真觉得李呈蕴可能是在给他台阶下,等真的到了岭山墓园,找到那块方形墓碑的时候,禾真才知道李呈蕴说的是真的。
甄薇的墓碑很普通,普通到上面只有照片和名字,没有出生日期和死亡时间,也没有墓志铭。
选的相片应该是甄薇最漂亮的年纪,长卷发,笑的甜。
李呈蕴在墓碑前站得很直,双手揣在口袋里,停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
墓园没有树荫遮挡,炙热光线大喇喇地照在后背,像是随时都会融化。
李呈蕴中途接了电话,是墓园门卫打来的,订的花送到了。
走到大门口再折返回来还有些距离,李呈蕴没要求禾真跟着去。
偌大的墓园只剩下禾真一个活人,他盯着墓碑上甄薇的相片,自言自语地笑着念叨:“大家都说李呈蕴像爸爸,但我早几年就想说了,李呈蕴还是更像您。”
地面发烫,但禾真不怎么在意,盘腿坐下,手肘撑着膝盖开始自言自语。
“阿姨你见过李呈蕴打球吗?他打球的时候好像半个学校的女生都在看,我也在看,但我还是觉得他打架的时候更酷一点儿,照我们教官来说就是稳准狠,没花架子,目的第一。”
“我老家不是海市的,乡下人。”
“我应该是初中的时候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吧,也可能更早,具体记不太清了。”
把家底掀干净,禾真安静了一会儿,许久没有发作的烟瘾这会儿突然有点压不住,禾真从口袋里摸烟,刚刚掏出来又收回手。
“李呈蕴搭上我,这辈子走了下坡路,不过您放心,这坡不管下到哪儿,我也一定跟着一步都不落。”
没人会回答,禾真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往后退了退朝墓碑鞠了三个躬。
“对不起。”
弯最后一次腰的时候禾真盯着地板上的裂缝小声道歉,裂缝中已经出现绿色,一点点细芽把砖缝挤得更大,“做错的人是我,不要再去李呈蕴梦里了,让他睡个好觉吧。”
同样不会有人回答,只是很快禾真闻到裹着清新水汽的花香,接着是捏住他后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的人低声说:“干嘛呢。”
像从悬崖掉落砸进水底,水灌进耳朵里,禾真突然开始耳鸣。
禾真没来过岭山,他不知道距离海市两三百公里的空气居然会这么干燥,相触的皮肤起了静电,啪嗒一声在空气里激出火花。
禾真转过身,李呈蕴笔直地在他面前站着,怀里抱着水蓝色的海棠,帽檐在眼下投出大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