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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芥川龙之介即将来到自己的身边,他那名为痴迷的旌旗就会从体内深处斡旋升起并扎在了心脏肉上,刺进他为之搏动的大动脉,堵住动脉撕裂后在管道里面稠糊暗涌的血流,深深摁在了掌握每一次心跳的精神组织与血液循环。芥川龙之介的声音酿成了甜滋滋的砒|霜,在他的每一滴血与每一个细胞中歌唱。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延蔓攀长,沿着心脏上的动静脉纹络一路紧缠碾压。眼神的余光就能让他为之所伤,眼神的余韵就能让他屈膝膜拜,乞求魂亡,眼神的一隅就能让他墙倒垣倾,防不胜防。飞眼神芳如影存留,甜美悠缓地弯向他的灵魂之上。窒命般的爱恋带来升空失重气压倒流般的冲击与苦痛,却也同时卷着令人发晕昏聩的幸福与餍足。

他偶尔也会自省,快清醒过来了,不要再去想罢,不去想了,就不会在脑海里出现了。可事实上,就算不会在脑海里出现,芥川龙之介也一定会出现在他的眼前。芥川龙之介在懊热的阳光残温里游回,在喃喃对唱的雀鸟群中欢跃,在缓慢上升的雾雪的螺壳里飞旋,在每一处由月光垂怜洒成的淡白色斑痕里颻曳,在日本的每一道花障与每一场畸雪中堆叠。芥川龙之介随光流转,永不没灭。芥川龙之介尽日不息,无处可缺。

因为全世界都是芥川龙之介,所以他举步维艰,再也不能正常走路。因为芥川龙之介突然好几天没有联系他,所以他非想不可,要死不活,饥渴难捱,却奈何滴水全无。因为芥川龙之介无意间赏赐了他一个微笑,所以他有夜难眠,有花难戴,名为迷恋的病情永远无法突破,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见秋叶,夏见冬雪,触绪还伤。神丹妙药拯救不了他,除非是芥川额头上那盛开的洁白月色,除非是芥川鼻梁边那高傲又薄弱的遮影。天际黎明非但没有让他如临光辉,反而让他瓦解在即,除非是芥川龙之介的声音,除非是芥川龙之介的背影。浩日皎月意味着地球上所有人的生息,却只让他一无所有,触树身死,除非是芥川那漫游的黑眼睛,除非是芥川那沙一般的美颈。

他被芥川龙之介折磨得吟骨萦消,折磨到每天都饱受幻灭之苦,每天都惨死于因芥川龙之介的缺席而造成的盖世孤独,可当芥川龙之介真正来见他时,他却无法做到对其有任何责怪,无法做到诉诸任何心中的苦念。他不心疼凄惶欲绝的自己,却心疼高高在上的芥川。

烟雾般的腰肢,泪水般的身段。

从如此远处到来的芥川,从如此远处被带来。

被带来到我身边。

为什么要让他来,为什么要让他接触到这个人间的尘埃?

我破碎的仙境,我无垠的渴望,我磨碎的梦想,我无尽的苦恼,我疯狂的垂念,我心甘情愿的痴癫,我游移不定的方向,我灵魂的火光,又是浇不熄又是忘不了,越过山刺过海穿过烟,飞行过春天,继之以眼泪,继之以甜蜜得要死的心跳,继之以赞美的回响,继之以无穷苦痛的哽咽的河床。

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又不在?留我的灵魂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煽哄着鼓噪无味的声响。

你在每一条时光颤动的缝隙里低徊,那么脆弱那么沉默,我好想拥抱你,可是你却不在,以致花朵纷落,而只有我自己充满悲哀。你在垂直落下的阴暗光线里回荡,夜鸟与星光入对出双,灯火交接迎来送往,灯下阴影分外凄怅,灯边绿箩哭命太冗长。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让他哭?

他一碰就化,为什么要碰他,为什么要让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