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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全部杀掉吗?”芥川眉头紧锁,目光空洞地询问道。

他的头发已多日未经过修剪,额前的刘海长度合适,形状饱满,温和地盖住了他蹙成肉结的眉宇,只显露出了线形美观的眉骨,这样便恰好地替他把透露出情绪的五官部分隐藏起来了。此刻他的心情究竟如何,只能通过眼神与语气去猜测。

“想得到的情报已经搜集完了,我已经厌烦了每天的观察过程,好无聊。”仿佛撒娇一般把尾音扬起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无聊了。”然后又刻意反转:“在你出现之前,是这样的。”

“是吗?”芥川呢喃着,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着芥川手中杯子那粼纹层叠的水面笑了。他不看近在眼前的芥川,却看杯中芥川的倒影。芥川通过余光感受到了他的凝视,颀长的脖颈那一片全染上了红色。水面如实映照除了芥川龙之介那有些彷徨的、排斥的、却又充满了期待的眼神。

“不懂。”

芥川很喜欢对陀思说不懂。不管是玩扑克牌,还是平常的聊天,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故作玄虚地对他谈论什么主义啊之类的,芥川都直接说我不懂。

店里客人多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喜欢聊神秘主义,人少了,他就聊共/产/主/义。真奇怪,一架钢琴,以及共/产/主/义。芥川龙之介每次都怀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但是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毕竟他还是很想听这些话题的。他很享受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同阅读毛选的时光。

陀思妥耶夫斯基知识渊博,广阅东西,言辩文巧,脉思天成,每每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紧紧靠在一起阅读同一本书时,芥川都会深深陶醉其中,虚心接受对方的知识见解,同时也在无言之中仿若约定俗成一般,和对方越来越近。等到已经无法无视这般距离时,他才会扑地一下红了脸,赶忙拉开两人的间隔,生怕再近一些就会两唇相贴了。

芥川不知道的是,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一般,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语与眼神都在他一个接一个的心花思月中路过一样,他自己的身影也会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中盘亘回旋,溅起九曲十回的温情的涟漪,泛出噩梦或美梦竞相缠绕的余韵绵绵的酸楚与情长。在这一片情长中,他们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下一个个令人心猿意马的包装完美的闪回。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他的家族往上追溯是坚持唯物主义的红/军,所以他从小就受着又红又专的教育,可能会说出很多话引得芥川不喜欢,欢迎和他一起讨论。这时,芥川会呆呆地看着他,看他英俊的面容,看他神秘莫测的神情,看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或许是为了活跃气氛,这个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会自己把话题接上:“不过你就此讨厌我也没有关系。最能解救世人的往往是最恶毒的东西,最能害人的也往往是那些自封高尚的东西。时代在进步,手段也要变革,不是吗?如果我先辈的年代就有异能力泛滥的现象,那我现在铁定不会站在你面前,因为若真是那样的话,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足以让人类绝种。为此我深感荣幸,深感幸福。得亏于此,我现在才能站在你的面前,和你说话,和你一起呼吸。能够出生在世上并遇见你,我很开心……顺带一提,我的祖父是在日俄战争时候死的。你有在听吗?”

“没有。”

“好的,那我继续说下去了。”

芥川听累了,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就想要睡过去,当然他不是真的要睡觉,只是想让陀思妥耶夫斯基难堪,故意做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尊重你的模样,其实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都有注意到。也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还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这些,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轻轻摸着他的脸蛋,如果心情好的话还会轻轻对他一吻,丢下一句“好好休息”,然后便踏步离开了,留下芥川龙之介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屋里。